清晨,白鹤药庄。
苏暮雨照常早早起来,他今日没有和文君一起出门买菜,不过倒不是因为那日晚上后两人的那场堪称对峙的谈话。
事实上,这些时日文君并未禁止他出入将他软禁在药庄里,而他们之间的关系在那之后也并没有变得尴尬。
一切都如往常一般。
文君待他还是那般温柔亲切的态度,似乎那天晚上那个展现出不容置疑的决断,尽在掌握的从容的少女只是他的幻觉。
至于苏暮雨自己……他也没什么变化。
他照常地听从文君的安排,每日勤勤恳恳地记录脉案,无事时还是捧着《饮水集》坐在庭前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
这日早晨没有出门,仅仅是因为他想亲手做一顿早饭。
这段时间苏暮雨开始对厨艺感兴趣,他很享受这种亲手准备一日三餐的日常生活,也喜欢做饭时平凡人的烟火气。
但他觉得享受,药庄里其他人都不觉得!
因为苏暮雨做的东西,实在是太难吃了!一个平常看起来那么一板一眼的人偏偏做饭的时候总有那么多的奇思妙想!
很难说文君选择独自出门买菜,不是为了避开他做的早饭,顺便再从外面买早餐回来拯救一下药庄里其他人的胃。
和面、发面、擀面……
苏暮雨在厨房里一丝不苟地忙碌着,就是在这时候他头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嗓音,含着漫不经心的笑意,轻佻、痞气。
“呦,小苏先生~”
“出门半个多月,还学会做饭了~”
苏暮雨擀面的手停下,抬眸望去,果然就见到厨房窗边从屋顶上倒吊金钟垂下来,正夸张地向他摆动双手的苏昌河。
“你来了。”
“这也太冷淡了吧?兄弟。”
苏暮雨神情平静,并不意外他的出现,苏昌河故作抱怨,一个翻身从窗外潇洒地落在了厨房的地面。
“要知道,我可是来处决你这个叛徒的。”
苏昌河的神情突然之间就变得极为冷酷,指尖上一把锋利的小刀转来转去,反射出森冷的光芒和杀气。
苏暮雨神情依旧丝毫未变,甚至还继续擀起了面。
只是淡淡道,“我没有叛逃。”
“什么?!”
苏昌河刻意摆的冷酷POSE一秒破功,差点闪了腰。
“提魂殿的追杀令都快下来了,我行李都收拾好了,正准备跟你一块儿亡命天涯,最后两肋插刀死在一块呢……”
“兄弟,现在你告诉我你不叛逃?”
苏昌河把指尖刀收起来,围着苏暮雨边转悠边抑扬顿挫地像说相声一样念叨,还装模作样地比划在肋骨上插了两刀。
好吧,其实他也觉得苏暮雨这出叛逃很出乎意料,这样阳奉阴违的事根本就不像这木头死脑筋的性格。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暮雨的面己经擀好了,他认真地开始切面条,以杀手精准的刀功将每一根面条都切的厚薄均匀,粗细相同。
“上次任务,我遇到了一个自在地境的高手,受了重伤,快死的时候被一位姑娘所救。”
“我答应了她,要留下来。”
苏昌河越听眼睛越亮,“姑娘!苏木头你红鸾星动了?”
苏暮雨沉默着没回答,既不承认也没有否认。
于是苏昌河心里的猜测就确定了,脸上不正经地坏笑起来,用胳膊去撞灶台前的苏暮雨,啧啧感叹道,
“所以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不过暗河的规矩是不和外人通婚,违者以叛徒论处,你这不还是要叛逃吗?”
“没想到啊没想到,苏木头你竟然还是个情种?”
眼见苏昌河越说越离谱,苏暮雨忍无可忍终于还是开口解释道,“没有这回事,我只是偿还慕姑娘的救命之恩。”
“慕姑娘?”
苏昌河捕捉到重点,听到这个熟悉的姓氏后,刚才还嬉皮笑脸的少年眼神闪过一丝冷意。
“姓慕?不会是慕家的美人计吧?”
“苏木头,你这次任务会重伤就是因为慕家搞的鬼,你可别刚走出一个陷阱又主动踏进一个陷阱里啊……”
闻言苏暮雨摇了摇头,用非常坚定的语气道:
“绝无可能。”
“暗河里绝对养不出她这样的人,就像……地上肮脏的淤泥里绝对开不出云端上高贵高洁的花。”
即便意识到了文君身份绝不简单,但苏暮雨依然很难对她生出防备之心,也无法用任何恶意去揣测她。
他很清楚,不管文君要做什么,她怀抱的始终是一片善意。
苏昌河不敢置信地看了苏暮雨一眼又一眼。
刚才还只是开玩笑,但现在他敢保证,苏木头,这次是真的栽了!不会吧,你小子真是情种啊!
突然,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
苏昌河瞥了一眼,紧接着一个翻身又利落地跑房顶上去了。
一个活泼的红衣少女走了进来,是白鹤淮。
她一进来看到做饭的是苏暮雨,脸色立刻大变,如临大敌,“木榆脑袋!怎么是你在做饭?!”
房顶上看好戏的苏昌河暗笑,原来苏木头喜欢这样的~
苏暮雨的面己经切好了,其他需要的配菜也准备好了,热水也烧开了,面条己经放进锅里了。
他正聚精会神地等待面条熟透,捞出来。
白鹤淮见状知道事情己经无可挽回,今天这碗面是一定要在除了它的主人以外的所有人的不期待下诞生在这个世上了。
她的脚步己经悄摸摸往后退,边问道,“姐姐呢?”
苏暮雨淡声道,“慕姑娘出门买菜了。”
房顶上的苏昌河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原来不是这个啊。
白鹤淮心里则顿时庆幸很多,还好有姐姐,姐姐一定会带回来早餐的,总算不是一定要吃苏暮雨煮出来的这碗面了。
“你今天怎么没和姐姐一起出门?”
白鹤淮又问道,其实理由很简单,就是因为苏暮雨要做饭而己,但是因为那天晚上白鹤淮也在场,不免心里就多想了。
“你生姐姐的气了?”
她小心翼翼觑着苏暮雨的脸色,可惜很难从他那张漂亮却寡淡的面庞上分辨出什么情绪来。
苏暮雨摇头道,“没有。”
白鹤淮“哦”了一声,不知信没信,紧接着就道,“你的伤现在己经完全好了。”
她是治疗苏暮雨的大夫,闻言他自然道了一句谢。
可白鹤淮却摇头,“你要谢的不是我,因为我本来是想要给你下药让你没办法这么快好起来的。”
她胆子小,武功又不是很高。
生怕苏暮雨听了这话就拿手边的菜刀给她来一下,于是边说人己经蹑手蹑脚地飞速退到了门边,一边忙接着道,
“但是姐姐说不用,我就没这么做了。”
“当时姐姐说,你既然答应了她,就绝不会食言。我说这关乎的可是你自己的性命,还是小心为上。”
“但姐姐说,你就是会用生命来践诺的那种人。”
苏暮雨举着筷子正准备将锅中面条捞起来的手突然里顿住了,然后那张秀雅清淡的面庞上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
屋顶上的苏昌河也撑着脸笑了,暮雨栽地不亏。
白鹤淮见苏暮雨笑了,总算不那么警惕了,于是她想了想,本来打算迈出去的脚步还是停在了原地,正色道:
“其实你根本不必担心姐姐会伤害你。”
“她跟你不一样,跟我也不一样,甚至说她跟每一个江湖人都不一样,她眼里的江湖和我们眼里的江湖也不一样。”
“她眼里从来只有救人一件事,没有杀人。”
苏暮雨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转过身,同样神情认真道,“我知道,我从没怀疑过她会想要害我。”
白鹤淮依旧摇头,“不,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她到底是多好的一个人,你不知道她千里迢迢赶来江南只为了请求我为所有普通百姓写一本药书。”
白鹤淮回想起那日在长廊上的漫步和谈话,依旧不禁动容,“甚至会为了天下万民的疾苦而心疼到落泪……”
太耀眼,温暖了。
这个人,这双眼睛里的温柔和悲悯,就连那一滴泪都这样动人。
当时白鹤淮就想,她为与她无关的众生万民都能如此,若能得她几分偏爱,若她能为自己落一滴泪,真是死也甘愿了……
作话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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