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吃过晚饭，叶星瑞习惯性地要起身收拾碗筷，却被江令雪轻轻按住手臂：“伤没好利索，这些活我来。你乖乖坐着看火就行，灶上那锅骨头汤还得再煨煨才够味儿。”
江母在一旁叠声附和：“是啊阿瑞，听雪儿的，好好歇着。”她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满是暖意。
叶星瑞拗不过她们的坚持，只得老实地在灶膛边的小板凳上坐下。
橘红色的火光在他清澈的眼眸里跳跃、闪烁，映衬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稳感。
他静静看着江令雪动作麻利地洗碗、擦桌，听着江母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儿，灶膛里柴禾燃烧的噼啪声、锅盖缝中漏出的丝丝热气，交织成最熨帖心房的烟火人间。
这一刻，小小的厨房，便是世间最安稳踏实的归宿。
一切收拾妥当，江令雪拿起粗陶碗，小心地撇开汤面上的油花，盛了满满一碗浓郁喷香的骨头汤。
汤汁在碗里泛着的乳白光泽，沉淀着清晰的骨髓。
她细心地吹了吹，才递到叶星瑞手中：“来，趁热喝了。”
叶星瑞双手捧过，温热的暖意透过碗壁迅速蔓延至掌心，沁入心脾。
他微微垂首，小心翼翼地吹着气，一口一口啜饮着。
温润香醇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仿佛带着某种神奇的力量，温柔地抚慰着失血后的虚弱，滋养着疲惫的身心。
一种被深深呵护的暖流，将他密密实实地包裹。
“妻主，汤…真香。”他轻声呢喃，抬眼望向江令雪，眸子里氤氲着水汽，眼角微微泛红。
“香就多喝点。”江令雪在他对面坐下，也给自己盛了一碗。
“等这碗汤下肚，咱们也该打起精神，想想接下来怎么好好过日子了。”
叶星瑞不解其意，眼里染上一丝疑虑：“妻主，可是……又有什么事了？”
江令雪放下碗，神色郑重却柔和：“债是还清了，这座最难攀的大山终于翻过去了。但接下来，咱们得撸起袖子，把眼前的日子过得更红火、更亮堂！”
她抬手，指向厨房通往后院的那扇小门。
“后院那片地，加上娘之前就挑出来的菜籽，我看着这两天日头好、天气暖，不能再耽搁了，是该整出来种下去了。娘，您说对不对？”
江母立刻接话，语气中透着干劲儿：“可不是嘛！前阵子心思都挂在你俩身上，哪顾得上这头。现在好了，我明儿一早就去整地！茄子、辣椒，还有你带回来的那个…那个红得透亮的果子叫什么来着？瞧我这记性！”
“西红柿！”江令雪笑着提醒，“娘，那西红柿熟了酸酸甜甜的，生吃当果子脆生生，切片炒蛋更是香，保管好卖！还有后山咱们先前发现的那些樱桃树，果子熟得正欢，趁着没人专门去摘，咱们也可以去收些回来当零嘴卖，也能添个进项。”
叶星瑞听着，黯淡的眼眸瞬间被点亮，燃起了希望的光：“妻主说得对。后院那块空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是好好规划着种，搭些豆角架子、丝瓜棚子，自家吃不完，集上匀出去也能换些油盐酱醋钱。”
他微微停顿，声音里含着小心翼翼的期待，“若是…若是家里的母鸡争气，多下几个蛋，慢慢孵出一窝小鸡来养着，往后就更好了。”
江令雪听得心头一热，眼中满是惊喜。她未曾想到，平日里温顺少言的叶星瑞，心思如此细致，对农事持家也颇有见地。
“阿瑞这法子想得周全！种菜、养鸡，都是细水长流的营生。咱们就先从这些入手，一步步走得踏实稳当，根基打牢了，往后本钱足了，再琢磨大的。”
“正是这个理儿！”江母一拍大腿，眼中满是赞同，“饭要一口口吃，事要一件件做！先把该种下的秧苗扎进土里，才是正经！”
她的目光转向江令雪，压低声音问道：“雪儿，那匣子里剩下的银子……”想起那笔意外之财，虽是底气，也令人悬心。
江令雪立刻会意，声音同样压得很低：“娘，那个匣子是咱家的压舱石，不到山穷水尽，千万不能动。眼下咱们的日子，就指着屋后这片地、圈里那几只鸡，靠自个儿手脚勤快过活。”她的语气异常坚定，带着一种踏实的力量，“凭自己力气挣来的东西，吃着安稳，睡着也安心，夜里才不怕鬼敲门。”
叶星瑞和江母望着她坚毅的神情，不约而同地深深点头。
经历过那段被债务压得喘不过气的日子，又尝到了此刻无债一身轻的甘甜，他们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懂得：脚下这寸寸开垦的土地、指间点点累积的收获，才是最让人心安、最值得依靠的凭仗。
那从天而降的富贵，终究是虚的。
夜色渐浓，小小的江家院落里，最后一盏灯火悄然熄灭。
叶星瑞躺在刚换洗过、散发着阳光气味的被褥里，手臂深处的钝痛尚未完全消散，却被心底那股踏实与甜意所覆盖。
妻主待他极好，珍贵的银钗、从未奢想过的口脂……每一样都让他心尖发颤。
黑暗中，他终究按捺不住那份隐秘的欢喜，悄无声息地从枕边摸出那个小小的口脂盒。
硬木盒身带着一丝朴拙的木香，触手是温润的质感。
他悄然摸索着盒盖上的纹路，轻轻打开。
指尖迟疑地、极轻地拂过那膏体微凉的表面，一股清新幽淡、难以名状的花果甜香随之弥漫开来，无声地充盈在他周围的空气里。
这是妻主特意给他买的……
这个念头带来的奇异暖流瞬间涨满了整个胸腔，一种被郑重珍视的感觉，像雨后藤蔓般悄然爬满了心墙。
他不自觉地蜷起手指，将沾染了香气的指尖凑近鼻端，仿佛要将这独一无二的气息更深地烙印进心底。
嘴角，悄悄地、无法抑制地向上弯起一个满足的弧度。
他小心翼翼地将盒子合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重，将它安放在枕边最安稳、最贴近心口的位置。
明日的晨光，必将带来一个崭新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