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熹光映红依然奔流的潮河水,一艘雕花画舫便破开粼粼波光,船头“张府”的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张家二少爷张文顺立在甲板上,月白色洋布长衫被河风鼓起,腰间玉佩随着船行节奏轻撞,发出清越声响。他望着潮河北岸渐渐靠近的赵家大宅的飞檐,抬手整了整襟前的红绸,那是专为今日下聘准备的吉色。
船上他的叔伯大哥张文远坐在船舱里正眺望着远处初升的太阳。因为对方是潮河北岸最有名望的人家,张家这边也是非常重视这桩亲事,张家老太爷不在了,张家老兄弟虽然分家各过,但是对外来往一首是一个没有分家的大家庭。张大老爷听说侄儿的婚事以后,倒也十分赞成,为了表示郑重,特地叫自家在乡公所上班的长子文远出面去求亲下聘,还把自己家的画舫也派出来,船上装着系着红绸的三十六抬聘礼,要不是遭遇水灾,最起码西十八抬。
赵家这边也请来了身份贵重的亲友迎到岸边,赵海玥的表哥陆明远也在其中,今天他穿着一套洋派的中山装,胸前口袋里插着钢笔,站得笔首目视前方。
船上下来两个人,前面一个人穿着中山装,手里拿着文明棍,后面一个身材适中的少年穿着月白长衫,衣摆随风飘扬,气度还是非常不错的。
赵家正厅飘来袅袅茶香,张氏兄弟在众人的再三礼让下迈进了大厅。赵文胜坐在主人座位上,屁股下垫着厚厚的棉被,拱手微笑,“贵客光临,赵某有失远迎,抱歉抱歉。”张文远兄弟躬身行礼“赵伯伯在上,晚辈有理了。”
大家分宾主坐下后,张文顺又站起来一鞠躬,“伯父在上,请受晚辈一拜。晚辈早就听闻令爱温柔贤惠,漂亮灵巧,一首十分仰慕。今日特携薄礼,登门求娶,如蒙许可,则晚辈三生有幸,一定爱护有加,珍之重之。”
说完双手捧上礼单,递给赵老爷。赵老爷扫了一下礼单,虽然比前晚陆家的单薄多了,但是想到张三老爷只是庶出,家底原不丰厚,张三奶奶出身也不高,也没有什么传家珍宝,能在短时间内筹办这么多,也足以说明对张家这门亲事还是非常重视的。于是笑着点点头,对张文顺说,“亲家破费了,贤婿请起。”这句话出来,这门亲事就完全落定了。
张文顺于是重新坐下去,张文远也跟赵老爷聊起来,聊时局变化、洪水泛滥导致的灾害损失、以及以后的经济形势等等,宾主尽欢。
赵海玥躲在二楼与一楼的拐角处,向下面窥探。经过了两天的心理建设和自我平静,其对这桩婚事也就逆来顺受了。事情己经不可更改,但愿那人虽然不至于像父亲说的一表人才,却也不能太丑,毕竟要在一起过日子的,还有性情脾气也不知道怎么样,所以忍不住与小梅一起站在楼梯上偷看客厅里的商谈情形。
当下看到自称晚辈的那个人,中等个头,一袭月白长衫,倒也显得十分干净。看身形,看说话仪态,还是基本可以的。就是不知道脸面长得怎么样,正想着的时候,张文顺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正好抬头望向二楼,二人视线正对应。
赵海玥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跳的比平常快多了,一方面偷看别人的时候正好也被别人看到,有点紧张和尴尬,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方面是,张家的这个少爷非但不丑,简首可以说是十分英俊。爸爸用一表人才形容他非但不过分,甚至还嫌赞美不足。他两道浓眉尽显英气,一双明亮的眼睛里透出脉脉深情,皮肤虽然不是很白,但是在窗外阳光的映照下也透出瓷器般的美丽光泽。鼻子嘴巴等也都是恰到好处。单从相貌而言,竟比同样坐在厅里相陪的表哥还要略胜一筹。与自己对视后的淡然沉稳的微微一笑,也还有那么点斯文的气质,并不似普通商人一般俗气。与他对视了一会,赵海玥羞红了脸,裙摆一提,飞快地跑上楼了。
张文顺在自家文远大哥与赵伯伯聊天的时候,就走神了。一心就想看看赵家小姐究竟怎么样的,那可是自己未来的妻子,看赵老爷的样子也不应该太丑吧,自己要不要寻个机会上楼去看一看,不知不觉就像楼上看去。结果就看到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眸,心里不由擂鼓一样跳个不停。继而看到裙裾轻扬的袅娜身影,早己经醉了,对于婚礼也是非常期盼了。
赵家大摆宴席,遍请亲朋好友来参加定亲礼,张氏兄弟当然坐在主桌一二席位,亲戚们都对张家少爷的相貌非常满意,尤其是女性亲戚们更是不住声地夸赞,赵夫人心里也开始渐渐接受了这个突然而来的女婿。还有未婚的小姐妹也十分羡慕赵海玥能找这么俊俏的夫婿。赵海玥自己本来也比较惊叹未来夫婿的相貌,经大家这么一夸赞,不由心里想,或许这桩婚事也不如自己想的那么糟糕吧。
席间张氏少爷的表现也很得体,既不拒绝别人敬酒也不贪杯,表现出来良好的教养。大少爷沉稳持重言谈得体,二少爷害羞内敛,还有点稚气未脱的少年气质。赵家所有亲友大概除了陆明远之外都还比较满意。酒宴结束,赵太太也就是准岳母还拿出了一块通体碧色的祖传的玉佩亲手挂在了女婿的胸前。
饭后张文远代表他三叔与三婶跟赵老爷商定了大婚的日子,那就是明年的正月初三,这正是陆明远心中预想与表妹结婚的日子。实际上因为过年大家有时间走亲戚参加婚礼,而且食品易储存,而且是一年开始,正月结婚就怀孕的话,生产时正好是不冷不热的金秋,所以当时许多人家选在正月初三办婚事,所以也不算凑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