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马家交代的情况,是这般的。”
白沅点点头:“年前时候,凌堂主解往门中的那笔银钱,倘若依照着往日李家的惯例,会有三成发往朝廷,以示李家对朝廷的恭顺,同时换取朝廷对他们统治河东四州的认可,还有朝廷的独家秘藏,能够纯粹血脉的淬血丹。”
“而在朝廷里,这笔银钱到手之后,除了留作宫中庆典,剩下的又多半会发下内卫和禁军,作为新年赏钱。今年里忽然断了这笔收入,内卫和禁军年底收入少了大半,便颇有怨言。甚至新春时候,借着一次酗酒之后打架斗殴的事情,那帮禁军还一起闹了一回,狠狠落了天子的脸面。最后还是武亲王出面镇压,斩了两名军官,又从内帑里面腾挪了一笔银钱打赏,方才散去。”
回想着从马洪口中交代出来的朝廷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息,女子亦不禁叹气,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些荒唐事儿。
世事就是如此——故事需要合理,可这现实里面,从来都不需要合理性。很多时候一个听起来有些荒诞不经的小小事端,最后却能引出一桩大的风波来。
这神武朝廷,之所以还能够在幽燕六州苟延残喘,神武禁军的“平宇万全阵”居功至伟。
在龙气残柱的支撑之下,大阵摆开,寻常宗师孤身陷入其中,九死一生,非数位宗师齐上绝难攻破。当初晁王之乱,在各地世家门派心怀鬼胎的情况下,乱贼转战各地,兵锋直逼京师重地,最终还是于此阵之下折戟沉沙——虽然,神武禁军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因此之故,神武禁军之中,这帮刀头舔血的武夫素来骄横傲慢。仗着一身武力,两句话上了头,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哪怕落天子脸面,落了也就落了。大不了最后抓个外人出面顶罪,大家伙一起好好照顾他的妻女就是。
难不成你朝廷还真敢大动干戈,就此砍了自家手臂不成?
这回赏钱之事,同样亦是如此。
至于内卫那些人,为了确保忠诚,都是幽燕出身,大多都是和这些丘八沾亲带故的,耳濡目染之下,亦沾染上了类似的脾气。但内卫终究只是监察之用,论起重要性和能耐来远远不如,自是不敢如禁军那般大胆闹饷。
故而,心中那股的怨气,便始终没能发泄出去。
“马崇的说法是,年后时候这位黄卫督到河东来打听消息,正巧见了凌堂主出巡,知晓上交银钱之事乃是凌堂主所为,一时心火上涌,就发生了这档子事情。”
这样的事情,听着荒谬,但考虑到那帮禁军、内卫的性子,其实很合乎情理。
这帮人在京城骄横惯了,到地方上来,见到罪魁祸首,一时头脑发热属实极为正常。
只是,和雁门关下周家老祖的现身结合起来考虑,白沅却又有了另一层想法。
“但沅儿还是觉得,这两桩事情之间,有着牵扯,乃至于是……互相配合?”
杨玄手指轻轻敲着桌子,语气带着几分冷意。
“也未必是刻意的配合。只是周家老祖西来之时,这位内卫都督也‘恰好’到阳州来探查消息。内中之意,还是需要仔细思量的。”
白沅前世时候,除了那些最终被转化的妖鬼魔物之外,并没有和这个神武朝廷打过交道;因此,只能根据一些只鳞片抓的消息,依照常理作出推断。
要知道,作为冀北的老牌地头蛇,定州周家与朝廷的关系,着实有些紧密。
世代出仕于朝廷,当初之晁王乱后,天下群雄并起,朝廷被迫龟缩于幽燕六州,周家老祖作为先天宗师,因为有着拥立之功,以及相助稳定朝堂,还得了个世袭击定国公的头衔,在朝廷中乃是说得上话的勋贵重臣。
周家如今的家主周统,乃是朝廷神武禁军的副总教头,而此前过来和周兴打交道的“冀北凶虎”周乐,身为周家长老,亦出仕于朝廷,位列上都护,领着左金吾卫之职。
这般千丝万缕的联系,免不了要和探查消息的内卫打上交道。
而这一回,倘若不去考虑杨玄这厮出人意料的战斗力,周家的时机抓得着实非常好。
此时天河门风头正劲,借着杨玄斩杀李札的赫赫威势,让周遭不敢轻举妄动,以此获得了休养生息、夯实根基的时间。
但……倘若此回北面失利,杨玄被迫退让,雁门被占,这股势头顷刻之间,就要被打断。
武家占了雁门,自此突破北恒山天险,居高临下,就如同在晋州头上悬了把刀。整个四州之地定然人心惶惶,原本看着大好的局面,顿时就要不稳当起来。
到时候,倘若周遭各路宗师看到机会,开始联手起来一起要求分润河东的利益,难道天河门还能说不不成?
如此一来,那位黄卫督前往阳州的理由也能解释得通——乃是在为将来在阳州这边未来的利益分割作着准备。
至于行刺凌洪是一时脑热,还是早有谋划,那倒确实是无关紧要了。
“一群冢中枯骨,也敢过来作乱。”
杨玄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鼻子里面哼了一声,“早知如此,当初干脆在北边把那周家老儿砍死算了。”
啧……
这厮还真是狂妄。
白沅没有吭声,一时只觉得自家有些牙酸——能这般轻轻松松说出这等话来,这家伙的真实实力,如今到底有多强?
未来又是什么样的难关,才能让他实力始终止步不前?
至少前世的时候,她自从突破先天,又转修剑道,登临大宗师之位,一路称得上是顺风顺水,确实没感受到太多的阻碍。
“接下来,让马家继续招供,将这些年来,朝廷的暗桩伏子尽数招供出来,然后让战堂将这些爪子都给剁了。”
“夫君去和周堂主说就好。”
白沅既然已经回转晋州,交卸了差事,剩下的事情,可就一点儿都不想管了。
只是这句话一出,却引得杨玄瞥了过来:“那沅儿觉得,那马家未来该如何处置?”
“夫君……”
白沅话刚开了个头,立刻就被男人打断了:“人家都说以后要给你做牛做马,粉身碎骨的,要处置,怎么着都得问问你的意见的。”
“……”
好吧,这话也确实没什么错。
白沅想了想:“往日若是有过错,依照规矩处理便是。至于此回……念在乃是受血脉束缚,又出首有功的份上,或是可以……从轻处罚?”
“好。”
杨玄颔首,认可了这个决定。
第六十二章 推托
正事说完,屋中陷入了暂时的安静。
白沅觉得自家说得有些口干舌燥,便捧起茶盏,继续喝了口茶。而后,便感觉到男人的目光,始终一眨不眨地落在自家身上。
“夫君还有何事?”
白沅抬起双眸,看了过去。
“沅儿你既然已能斩断龙气束缚,那眼看着离先天不远了。接下来为夫要等着应对各方宗师的反应,河东的事情又太过繁杂,千头万绪的,还是得麻烦沅儿你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