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暗想着，然后，就听男人继续侃侃而谈。

“要我说，咱们此回，以河西五州之力一口吞下大半个河东，根本就是以蛇吞象——完全仗着的是白堂主的用兵才华，打了李家一个措手不及；同时行动之速，也让周边的势力根本没来得及反应。这是白堂主的功劳，也是咱们的运气、机缘。”

“但是，各位觉得，大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吗？从西境到河东，绵延几千里的地盘，千千万万的人丁户口，二十个州，上百个县；周边势力一个个看下来，先天宗师超过了十指之数，后天巅峰之境的高手，更是不知多少。而咱们门中，上上下下数遍了，也就只有我一个先天之人——这般的态势，我不知道你们的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反正，晚上我睡得是不怎么踏实的。”

没有，平日里没见你睡不踏实，明明睡得香得很，还有劲儿不断折腾人。

被再次夸赞的白沅私底下撇着嘴，继续暗中腹诽，当然面上还是得做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我看门中这回是昏了头了，当真以为自家已经是天下大宗了不成？一个个翅膀还没长硬居然就想着去河东发财？弄得不好，被人夜里摸去了脑袋，就算门中帮着报了仇，丢下的孤儿寡母谁来养？又或者，被人挑唆，引得民怨沸腾，周边几家联军打着吊民伐罪的旗号过来，来上三五个宗师一起打进河东，那咱们还能继续守着不成？到时候灰溜溜地再退回来，就是你们想要的？”

杨玄环视一周，透着森森寒意的目光，逐一扫过场中那一个个全身僵硬的主事、管事。

一应面上的细微表情，肢体的细微动作，尽数映入心田。

有人心情舒畅，有人暗自庆幸，有人面色苍白，有人战战兢兢，而某些人，尤其是那些散落地上的纸上留有名姓的，更是已然摇摇欲坠。





第四十章 处置


本座记得，灵州事情之后，曾经有言，不知者不罪。过往的事情，只要不牵扯到魔门，只要能够及时补上门中的亏空，一切过错都可既往不咎。”

“但也说过，自那之后，诸位当防微杜渐，时时自省，但有持身不正、有损门中风气者，莫怪我言之不预——你们这些，可曾有过放在心上？”

说到这儿，杨玄低低地哼了一声：“苏老临终时候，特意问了本座一句：咱们这天河门，将来是不是还会是天河门。本座当时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天河门永远是天河门，代代传承，绵延不息。”

“可如今本座觉得，自家还是年轻浅薄了。就今儿这般的情况看来，倘若再继续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咱们门里面，说不得就要成了一群蠹虫的天下！”

“到时候，别说代代传承，怕是只消十年、二十年，那帮魔崽子便能再次渗进来，不知又有多少蠹虫会像孙合那般，成为魔门的傀儡！到了那种地步，难道还要我再一一寻出来，然后自相残杀，杀得门中血流成河，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这话说得极重，话音落下，满堂俱寂。

“……门主，抓人吧！”

十数个呼吸之后，斗战堂堂主战百胜首先站了出来，一脸的激愤：“这些蠹虫早就该清理干净了！上回灵州时候乃是门主宽宏大量，已经给了他们机会。这一回依然还敢肆意妄为，实乃是他们咎由自取！”

“我赞同。”

三司堂谢云紧随其后，站起身来。

“我也赞同，这些门中蠹虫，真是丢了咱们的脸！应该抓起来，逐一法办！”

功德堂的冯章铁青着脸，亦是点头附议——这回牵扯的人群中，作为计议功劳、分拨职司的堂口，功德堂涉及的人最多。

哪怕冯章自个儿素来清正，可很多时候，也很难管得了下面的人被迷了眼睛。

“不仅要抓，还要细细追查。”

内务堂副堂主周通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一应财务往来，最好着三司堂的账房仔细盘点——这么多的金钱往来，单靠俸禄，绝对是做不到的。若说是往日征战、经营得来也就罢了；其中若是有着贪赃枉法之行，当尽数充公处置。”

“周老弟说得有理！”

炼药堂陈老捻着胡须：“在这方面，确实得细细追查才好。万一再有如刘流、朱能那般的内外勾结之事，那可就太不像话了。”

“没错没错！”

“就该如此去办！”

一时间，除了杨家后宅的几位女子之外，天河门大半的堂主，已经表态。

钱樱、殷霜几位暂时没有说话，俱都看向上首坐着，一直垂目不语的秦晚照——作为杨家后宅中的女子，这样的事情，素来都是由秦晚照领头出面。

“各位大半都是门中老人。应当更加知道轻重才是。”

幽幽的一声长叹，秦晚照款款起身下座，从地上捡起那一张张纸笺，一边翻看，一边摇头：“功德堂唐霖，正月初七，收受锻造堂罗管事所赠黄金二百两，为其子谋取三司堂临州采买一职……”

她侧过脸，看向下首处一位面无血色的老者：“唐叔，你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我记得，当初小时候，父亲刚刚过世，胡叔去追缉凶贼，担心我和母亲的安危，是你日夜守在咱们家的门口……你说，咱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倘若家中短了银钱，又或者有什么为难之处，和我、或者门主，又或者胡叔他们说一声便是，怎么着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又何必做出这等事情？”

“大小姐，是属下被鬼迷了心窍……”

唐霖羞愧得无地自容，离席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

“还有柳璜……”

秦晚照一张一张翻着，不断地念着姓名，缓缓说着他们往日的功劳，同时亦指出这些时日所犯下的罪行。

每点到一位，席中就有一人趴跪在地，或痛哭流涕，或磕头如捣蒜。

随着最后一张纸念完，场中已经乌压压地跪了一地人。下首位置，那些管事、乃至于主事的位置上，竟然已经空了一小半出来。

视线缓缓在那一片跪着的人群之中扫过，秦晚照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杨玄。

“夫君，抓人吧。”

她的声音很轻，也很坚定。

“连唐叔这样的，都不免如此，如今看来，灵州孙合之事，以及夫君上回的宽宥，并没有让大家伙儿受到警醒；甚至，还因着河东之事越发的骄狂。既是这般，门中确实需要一番整肃，以正人心！”

“好。”

杨玄和她对视，轻轻颔首，然后，幽暗的眸子在那些下跪人群之中扫过。

“罢了，唐主事，你年纪也不小了。我翻了既往的赏罚簿册，既往功劳甚多，而过错，这些时日也就只有这么一桩，甚至，那罗管事还是你的儿女亲家。我记得最近你刚刚添了孙子吧？回去将这回收的交出来，然后自个儿请辞，安心在家颐养天年，如何？”

秦晚照一怔，嘴唇翕动了一下，看向杨玄，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别过了脸去，没有吭声。

唐霖猛地抬头，看了看杨玄，又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