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的夜雾里传出一声若有若无的鲸鸣,漆黑的金属手杖刺穿了一只黏糊糊的直立生物的身体,锋利的锯齿刀刃绽放,将吐着泡沫,依然在呻吟的雾中鬼影裂为两半,冰冷的靛蓝色血液泼洒在被黑色海水浸透的沙滩上。
平克按了一下杖身上的按钮,锋利的锯齿再度拼合为了手杖的形状,他利落的甩掉杖身上的残留物,看向了泽基所在之处。
“呜——呼!”
泽基托着一把黑色的铳械,这把铳械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烁着金属的光泽。尽管它的外观并不符合德洛斯炼金术所特有的机械美学,但它的存在无疑是一把致命的武器。铳械的枪口已经烫得发红,喷吐出长达半米的火舌,仿佛一条愤怒的火龙在雾气中肆虐。泽基的肩膀上的弹链正以惊人的速度将一颗颗子弹送入铳械之中,而那些如同幽灵般的敌人仿佛被收割的麦子一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他们被铳械射出的子弹无情地撕裂,化作一堆堆的肉屑,散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战斗的硝烟混杂着靛蓝色的血滴弥漫在空气中,与浓雾混合在了一起。
随着最后一颗弹壳从铳械中弹出,泽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疲惫的神情。他随手将手中的铳械扔到一边,仿佛那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物品。然而,在铳械还未落地的瞬间,它突然化作点点光芒,打着转消散在了空气中,就连散落在地上的弹壳也一起,仿佛从未存在过。
“那是什么?”平克问。
“超级!重型!机关枪!在我们那个年代也算是文物了,不过你知道的,我想这么干好久了,咳咳,”泽基咳嗽了两声,兴奋的拍了拍手上的灰,“以西结呢?他不会把我们丢在这里了吧?”
“他不会的。”
平克话音刚落,一道凌厉的风压吹散了不远处的浓雾,半只严重扭曲的雾中鬼影尸骸被丢了过来,在浓雾并未合拢之前,以西结黑色的身影从不远处走来,他左手手反握着那把锈迹斑斑的长剑,右手则抓着已经被撕成碎肉的另一半残骸。
“内城的入口,在这里,跟我,来,我有些东西,你们,要看看。”
……
不久之前,平克一行人自塞奥希特城墙的一道缺口中进入了最外围的城墙。就在平克踏入城中的一瞬间,一道爆鸣从他耳边掠过,潜意识告诉他,他已经深入了一个更为危险的区域,但这个区域,距离一切的源头,也和那些无法解释的呓语的根源越来越近。
在这座被浓厚的海雾所笼罩的死城中,隐藏着芙莉德病的根源。与那些幸运地逃离了塞奥希特城,进入蕾切尔曾经的圣殿寻求庇护的难民不同,留在这里的大多数人已经彻底地从雾中的鬼影变成了海底的生物。他们身上曾经属于人类的痕迹几乎已经完全消失。平克目睹了那些身体完全软化,突出的骨骼已经变成巨蚌贝壳的生物,他们藏匿在近海的沙堆之中,仿佛在等待着什么。而在塞奥希特城的外墙上,那些伸出触手捕捉海雾的藤壶和珊瑚,曾经也是人类的模样。这些非人生物的存在,在絮语的哀鸣中诉说着这座城市遭遇的悲剧。
但那些尚且可以行动的雾中鬼影,则早早的闻到了他们家园的入侵者的味道。就在以西结独自离开寻找通往蕾切尔教堂的路时,鬼影自雾中浮现,疯了一般的向着泽基和平克涌来。手杖和其化作的链刃飞舞,解放蚀刻的泽基也自他口中的未来带来了新奇的武器,在等待以西结回来的过程中,二人屠戮的雾中鬼影足有百余只。等到以西结回来之后,平克和泽基才明白为何只有他才能进入塞奥希特城——那些雾中鬼影并不会攻击他,因为在他们的眼里,已经严重扭曲的以西结正是他们的一份子。
“嗯……”紧跟着以西结的平克看着周围堪堪可见的景象,“这些是你杀的?”
“不是,”以西结头也不回的稳步向前走着,“这就是,我要给你看的。”
平克目光凝视着眼前那堆积如山的尸体,眉头紧锁,显得有些困惑和不安。这些尸体显然并非他和以西结所杀,也不是他们两人刚刚在战斗中所造成的。每一具倒在地上的鬼影尸体都被切割成了好几个部分,那些切口异常光滑且整齐,仿佛是被某种锋利的工具一刀切过。尽管四周弥漫着浓重的大雾,视线受到了极大的限制,无法看清更远的景象,但仅凭他们脚下散落的这些尸体,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刚才十几分钟战斗中所杀死的鬼影的总和。
“之前我们对付的那些,原来只是这场杀戮剩下的,这里还有别人。”
“是,”以西结依然没有回头,他将一只扑来的落单雾中鬼影用剑拍开,“我们,不是,来到这里的,第一个。”
“咳,薇儿莱蒂小姐和那个小医生?”泽基举起了手道。
“有可能,”泽基点了点头,“她们或许也流落到了这里,这里发生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很久,她们没有以西结带路,现在也不知道在雾中迷失到了哪里……以西结,距离内城还有多远?”
“还要,继续走,穿过房屋,沿着大道,桥梁,内城城门……‘戒卫者’,想要进入蕾切尔教堂的人,予以拒绝。”
塞奥希特的外城已经是了一整片海底的景象,有几个人环抱在一起,身上被钙质壳层覆盖,组成了珊瑚树的形状向上伸展,而这样的珊瑚树在这些因海雾寝室而迅速腐烂的废墟之中比比皆是。那些已经化作软体动物的,有着海参模样的雾中鬼影虽然没有战斗能力,但是在平克一行人快速经过的时候,口器中发出和其他雾中鬼影一样的难以辨认的语言,奋力的向着他们爬行而去。
“咳咳……咳咳咳……阿嚏!”
走在最后的泽基咳嗽的声音越来越大,自从他进入塞奥希特的城区开始好像一直没有停过。他的脚步突然停住,弯下了腰去,扶着一边的石柱,更加用力的咳嗽了起来。
“你有事吗?”平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不知为何,他也感觉到一丝不自然的不适。
“鼻子和喉咙有点痒痒的……”泽基轻松地挥了挥手,“不过我好像听到远处有人在唱歌。”
“唱歌?”
一瞬之间,那些呢喃和絮语再度在平克的脑海之中响了起来,这声音已经有些时候没有响起,但那语气和语调,与他在海上见到布道者,还有在海岸上见到以西结时一模一样。它翻搅着平克大脑里的每一个区域,剧烈的咸涩味充斥着平克的鼻腔,他仿佛再次置身于那无光无暗,深渊之中不只有死亡的干涸海洋。
“……我们彼此相知,但从未相识……”
“……如同在两只与族群失散的鱼。”
自无尽蔓延的虚无之中一双手捧上了平克的脸颊,冰冷,细腻,柔软,抽离了他身上所有的窒息感。
泽基慢慢抬起头,刚才咳嗽时吐出的一些唾液还挂在嘴角,他随手擦了擦,却发现舌头上粘着什么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一片小小的蓝色鳞片。
“我靠,不会吧,难道我也要变成海鲜了?”泽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自言自语。
平克准备说些什么,在那些呓语之中,他终于捕捉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但更或许是一种猜想,这些猜想关于他,关于泽基,关于以西结,关于整个塞奥希特城发生的事情——但在他还未开口之时,一颗巨大的石块穿过雾气向他们砸来。
被三人的入侵吸引而来的不只有成群结队的雾中鬼影,那位横亘在他们入城路途上的存在也同样感知到了他们的气息。
“戒卫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