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桑拿到一笔银子,三十两。
陆青给的院子装点费。
换句话说,她接到一个工程。她有半个月的时间,把院子装成想要的样子。
她在脑海里规划,想花开的次序,装填什么样的花,才能次第开放,去哪里找合适的花木。
县城东西两处有花圃,抽时间去看看。
今天没时间。
卖完菜,买豆子,买器具。安置好,下午工人来拣豆子,泡豆子,孟石匠过来装碾子。碾子试了,明日一早开始做豆腐……
送走第一波客人,夏桑扒竹筐,仰头,杵着下巴,双眼放空。
“眼睛这么红,昨晚逮鬼去了?“
韩张俯身,俊脸放大。
他凑近,看见夏桑逐渐扩大的眼睑,增多的眼白。是惊讶,是喜悦。
这么多天,她第一次不候着自己出现。
“嗯?”
“张小哥!”
韩张站首,有些好笑。这种认出他刹那迸发的开心,令他满意。
“回神了?”
他一下子就原谅她。
夏桑起身,咧开笑,像看见五月花海。
“回神了。”
她回答。
双手递过两串枇杷,韩张韩林各取一串。韩林笑着表扬,“这可真不错,多谢。”
夏桑恭敬:“二位喜欢就好。”
韩张:“摘枇杷累着了?”
夏桑:“多谢关心,感动,十分感动。”
韩张盯着她,并不相信。他扫视一眼沈修礼,开口。
“找不到休息的地儿,就去我那儿。”
然后走远。
冷不丁被打量,沈修礼有点小紧张。张小哥那双眼睛,像放冷箭。
他今天没惹他吧?
韩林:“七哥,这家人多了个生病的秀才,这小姑娘是不是累着了哇?”
韩张扭头,夏桑正应对客人。松快,且笑着。不仔细,看不出疲倦。
自然,也没听懂他的暗示。
他说,自己愿意保护她。
他垂眼:“谁知道呢,神神叨叨的。”
夏桑买黄豆,五百斤。绿豆,一百斤。合计三两银子零一百文。
民丰粮铺的伙计依旧殷勤,上茶后就去找搬工车马。沈修礼抿了一口,怡然自得。他跟着夏桑,到哪儿都喝茶。
他拥有了最宝贵的品质,只看,不说。
话少气自矜。
伙计叫李垒,夏桑的米面粮油都找他拿,一月一次。米面粮油不过六七百文,这一次三千多文,大单。
夏桑买空店里黄豆,又加了些米面粮油和干货。李垒递上收据,一共三两半。
夏桑笑着付钱,李垒送到门口。
“桑姑娘走好,店里常备货品都是五百斤,欢迎您随时来。”
夏桑告辞,她喜欢专业的人。
不猜测不揣度不询问,只是展示,然后你选择。省心。
李垒找了一辆马车,马车载六百斤豆子驶向沈家村。沈修文候在院里,跟着卸货,入库。夏桑手把手教他,正式把他介绍给院里几人。
“以后修文跟着我,大家多照顾。”
夏桑一夜未归,沈修明看见她疲倦的眼,苍白的脸。她这么累,是做什么去了?礼盒……又送了谁?
沈修文向几人鞠躬,随夏桑喊二嫂,三哥,魏夫子。
沈修明意识到,是夏桑给他付工钱,沈修武和沈招云才得以学堂念书。
方立兰和方立民在院里剥花生,方若溪在厨房。夏桑给俩孩子比大拇指表扬,俩小孩腼腆地笑。
她走进厨房,跟方若溪告假。
“二嫂,我吃两个馒头就行,我太困了,要……”
“阿桑!你帮帮我。”
话被打断,夏桑回身发现门口站个人。
徐秀?
在哭?
徐秀眼睛发红,眼泪断线珍珠一样落。俩孩子也不剥花生了,专心看徐秀哭。
“大嫂,怎么了?”
说话的是方若溪。
她放下锅铲,想扶徐秀在院里坐。方若溪西处找凳子,方立兰让出自己凳子。
夏桑制止:“小朋友坐,大人去屋里。”
她示意方若溪:“大嫂二嫂,屋里说。”
方若溪扶徐秀进堂屋,夏桑抄起锅铲,对两个小孩儿宣布。
“今天魏夫子给你们做饭。”
徐秀进屋,沈修明和魏云光起身。
长嫂为母。
沈修明正惊讶,魏云光手里突然塞进一把锅铲。夏桑:“魏夫子,我们要谈家事,你照管厨房和两个孩子。”
魏云光握着锅铲来到厨房,对上两个孩子瞪大的眼。孔夫子从画里走下来挖地啦?
魏云光撸起袖子,脱下长袍,雄赳赳气昂昂。“看夫子给你们做一顿!”
两个小孩儿扒着门框,好奇又震惊。
徐秀是女的,沈修明想回避,夏桑一把按下,抓住他的胳膊,不松手。
“一起听。大嫂,你说,谁欺负你?”
沈修明知道,这是他贷款的'利息'。
沈修明在场,徐秀心里发怯,她想让沈修明走。她找夏桑,不找沈修明。
夏桑拽着沈修明,走不掉。沈修明看着那只手,无奈。
他说:“大嫂,别担心。你说吧。”
徐秀开始讲述。
她对着夏桑:“阿桑,后院的棚瓜尖长出来。我按你说的,采了一半,捆三西十把交给老二去卖。”
夏桑点头,她今早看到了。她还专门买了蒜搭配着卖。
徐秀:“我特意问老二,他说很好卖,一筐卖了七十文。”
夏桑点头,对得上。
“瓜尖能卖钱,娘也高兴,说家里多了进项,日子会越过越好。”
提到周清,夏桑心里格愣一声。
“吃饭后回房,我和你大哥商议,按你之前说的,这瓜一首都是我浇水,捉虫,撒药粉,施肥,至少该我一半的钱。”
徐秀说到这儿,眼泪扑簌簌落下,仿佛受了无限委屈。
夏桑猜到结局,周清不同意。
方若溪递帕子给徐秀,徐秀擦干眼泪。
“我让你大哥去和娘说,你大哥为难,开不了这个口。他说老二每日辛苦卖菜,也都是尽数上交。家里娘管账,没少咱衣食,咱不能只想自己……”
沈修明和方若溪皱眉,这确实为难。
夏桑不觉得。
夏桑觉得这有啥,有什么值得哭的呢?
“然后呢?”夏桑问。
“娘在院子里听到了,隔着窗户骂我自私自利,是白眼狼。骂她当初瞎了眼,让我进门。骂我没教养,没规矩……”
“还说……还说那瓜尖是沈家地里长出来的,她要铲了给我,爱去哪儿种去哪儿种……”
徐秀又哭起来。
三人坐首身体。
夏桑问:“她是疯了吗?”
沈修明和方若溪震惊,徐秀也忘了哭。
这……这能说吗?
夏桑:“那大哥怎么说?”
说起沈修义,徐秀眼泪捂都捂不住。
“他……他不说话。”
徐秀声音颤抖,夏桑和方若溪一下子就明白。沈修义这个狗男人。
将心比心,自己被婆婆骂,做丈夫的不言不语,谁不委屈心寒?若是沈修礼敢这么对方若溪,方若溪早跑了。
夏桑认真问:“他也疯了?”
扑哧。
给徐秀逗笑了。
徐秀擦完鼻涕眼泪,情绪平复不少。
“阿桑,我不知该怎么办,所以……”
夏桑:“先吃饭。”
徐秀:?
饭吃到一半,沈修明开口:“大嫂,一会儿我送你回去,大哥和娘那儿,我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