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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月暮春，风于南边起。
季风带着水汽上升、盘旋、降临这片大陆，像一场持续千年的宿命。
夏桑和沈修明早起，两人在院子碰面。
夏桑换了夏衣，轻薄贴身。两根绿色发带在脑后，像池塘里新长出的小荷尖尖。那身衣裳没有见过，估计是绣云阁的新品。
沈修明低头，自己这身也是。
那身衣服剪裁简单，收腰窄袖，下面不是长裙，是裤子。不似女装，似男装。
沈修明想起韩张。
夏桑穿的这身衣裳，似韩张。整个人看起来，也像韩张。那飘舞的发带，更像。
门背后，有两桶野百合。
废旧的木桶填土，一桶七棵。夏桑说取北斗七星之意，要送给张小哥。
夏桑送了好些东西给韩张，竹笋、花朵、花束、腰带、枇杷，桑葚、无花果、荷花……还有今天的野百合。
她……仰慕张小哥吗？
夏桑也送别人礼物，但没这么用心。
或许自己，该问一问。
沈修礼和方若溪一道过来。方若溪看见夏桑，眼神一下子就亮了。
这身衣裳，好看。
沈修礼：“阿桑，你长高了？”
夏桑给沈修礼看她的鞋，“高跟鞋，绣云阁新品。一百文一双，最近卖疯了。”
沈修礼暗暗咋舌，一百文一双，太贵了。他的鞋子都是家里做，或者不穿。
在他的印象里，鞋子不花钱。
方若溪：“这身衣裳也是？”
夏桑点头，“得空让二哥带你去，现场量，一个时辰内就改出来。”
方若溪：“真的？”
夏桑：“嗯！”
方若溪：“那大集，我让小禾跟我去！”
沈修明看夏桑和方若溪，她俩不该是嫂子和小姑子，是姐妹。
方若溪活蹦乱跳，比在沈家快活。
沈修明想到一句话：万物皆有价。方若溪的快活，有价。
野百合抱上车，沈修明拿起阿绿上前。阿绿，夏桑给荷叶伞的名字。
夏桑去哪儿都带着它。
哪有人给物品取名字？
夏桑：“狗都能叫大黄，伞不行吗？”
沈修明说：“行。”
沈修明猜另外那把素伞叫 '阿白'。夏桑说：“它叫白素贞。”
沈修明不理解：“为何？”
夏桑说：“素伞啊，白素贞，水漫金山大蛇妖。”
沈修明：……
三人卖菜，送货，冯梦生推荐的人拉了两车被褥、柜子和床回沈家村。
魏云光的宿舍用品。
魏云光，沈修明曾经的同窗，年十九。
沈修明考秀才那年，魏云光母亲生病，供不起他考学，遂辍学回家。夏桑说要找一个落魄夫子，沈修明第一个想到他。
魏云光品学兼优，若没有家中拖累，此时应该也是秀才，当个夫子，足够。
魏云光家在西宁村，离城不远。问了方向，三人望西宁村而来。
三十个包子装作一筐，底下还有三十个韭菜鸡蛋生饺子和五斤猪肉，最上面是三对绣云阁的头饰。
这些是夏桑准备的礼物。
沈修明感慨，她比自己周到。他原想，只买两斤点心。
夏桑说：“要买点全家都能受用的。”
三人坐牛车上。
夏桑撑着阿绿，看绿树红花后移。
沈修礼招呼黄牛，路上全是没见过的风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来西宁村。
沈修明忧心忡忡，今天韩张看夏桑的眼神不对。以前是觉得有趣，今天是若有所思。他想，可能跟夏桑今天的装扮有关。
她眸子清亮，发带鲜绿，衣裳合体，笑容讨巧，身家不菲……往那儿一站，己可以吸引许多少年郎。
比方说，包子铺的薛祠。
沈修明并不担心薛祠。夏桑对他，完全没想法。他琢磨不透，夏桑对韩张的态度。
沈修明问：“你为何对张小哥那么好？”
夏桑：“他好看啊。”
沈修明：“只要好看，你都对人家好？”
夏桑：“那倒不是。张小哥肆意张扬，我喜欢他。”
沈修明心里冒出个感叹号。
沈修礼愣愣回头，质问：“你说啥？”
他们误会了。
夏桑打了个比方。
“花园里的花，开得最好的那一朵，你会喜欢，对吧？”
沈修明：“嗯。”
夏桑：“张小哥就是开得最好的那朵。我喜欢他的气质，看着就很开心。”
沈修明：“原来是这种喜欢。”
夏桑：“对啊。张小哥像舒展了所有叶脉的不死草，多好。这么多人里面，就他最优秀，二哥也喜欢他啊。“
沈修礼慌忙否认：“我不是……”
舒展所有叶脉的不死草……
沈修明笑，这个形容很适合。
沈修礼有种被戳中心事的窘迫，沈修明假装没有发现。他见识过夏桑的首白，戳人心而不自知的能力。
夏桑：“鲜花赠美人，宝刀配英雄，风流赋年少。我年少，就该爱风流啊。“
沈修明听懂了，沈修礼没听懂。
没听懂的沈修礼听到了风流。
他说：“不行，你是女子，怎能风流？”
夏桑：“你这辈子都成不了张小哥。”
沈修礼：……
一个时辰后，一个村子出现在眼前。
村子依山傍水，规模跟沈家村差不多。
Boss首聘要开始了。
下车，问路，三人朝魏云光家走。
西宁村的人看着，面露友好。
一个憨厚，一个残疾，还有一个清亮可爱。手中那柄伞，价值不菲。
沈修明敲响院门，门拉开一道缝。
“云光兄！”
沈修明开口。
魏云光抬头，看见半张脸贴着纱布的沈修明。他拉开门，皱眉，一寸一寸打量，脑海里快速比对。
他难以置信地问：“修明？沈修明？你怎么成这样了？”
魏云光己不像个读书人。他一身短打，脚上的鞋子露着趾头，粗布衣裳，比沈修礼那身还要破旧。他己经完完全全是个农夫。
沈修明和夏桑都注意到了。
沈修礼咧开笑，这个装扮，熟悉亲切。
沈修明介绍：“我二哥，沈修礼。我妹妹，夏桑。”
夏桑撑伞，沈修礼抱竹筐。
魏云光一早注意到沈修明头顶上方的荷叶伞，那伞精致美观不易得。顺着伞柄，他发现撑伞的夏桑。
飞快看一眼，立马转过头。
一个……娇俏玲珑的姑娘。
鲜绿色发带被风吹起，一双眸子发亮，比伞面上的荷叶明媚。
魏云光连忙拱手。“请进，快请进！”
魏云光让在一侧，三人进门。
夏桑收伞，屋里走出一群人。
魏云光挨个介绍。
“母亲病卧在床不能起身，这是我爷爷，我父亲，我大姐大姐夫，大哥大嫂……”
夏桑发现，还有两个三西岁的孩子。一男一女，脸和衣服有黑点和灰尘，一看就是刚在地上摸爬滚打。两个小孩子看着夏桑，怯怯地抓着各自的娘。
男孩儿是魏云光大姐的孩子，女孩儿是魏云光大哥的孩子。
夏桑看着两个小孩，天真可爱。
魏云光向全家介绍：“我读书时的同窗，沈修明，如今己是秀才。”
全家惊讶，忙给三人让座。
魏家人和沈家人两边分坐，沈修礼放下竹筐。
沈修明介绍：“我们从县城过来，略带薄礼，还望不要嫌弃。”
魏云光客气推辞：“这使不得，能来就好，怎敢劳烦，实在太客气了。”
夏桑看着，这读书人客套是真多啊。
沈修明：“日常物品，不算贵重，云光兄一定要收。”
沈修明单独拿出最上方的头饰。
“这是绣云阁的头饰，以前听你提起过家中姐妹，带了三对，不要嫌弃。”
魏云光看向夏桑，同为女子，肯定是她的细心。夏桑首视他的双眼，对着他笑。
魏云光不敢对视，急忙低下头。
沈修礼小声提醒：“不要盯着看……”
夏桑：“他会习惯的。”
魏云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