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风,应花期而来的风。
五日一候,十五日一节气。
清明:
一候桐花,二候麦花,三候柳花。
清明过去五日,紫桐将歇,麦花待绽。
田里的麦子及腰深,整片整片在风里摇晃,像旱地掀起绿色海浪。
麦芒如针,麦穗硕大,麦秆翠如碧树。
夏桑将手放上去,麦芒柔软,还不会扎人,划过手心,痒痒的,像蚂蚁爬过。往下……
沈修礼回头叮嘱:“阿桑,麦子快开花了,不能拔啊。”
夏桑松开薅住麦秆的手。
两人进城,停车,到甜水巷,摆摊……买菜送白玉兰。
白玉兰用线穿好,装在筐里。一朵一条线,花是白的,线也是白的。满五送一,满五文送一朵,十文送两朵。
白玉兰香味浓烈,客人嗅着味儿就来。
“小姑娘,今天送这个啊?这个么……戴头上不好看,戴手上不方便的啦。”
妇人拎起一朵白玉兰,不解。
夏桑接过白玉兰,挂到妇人胸前的衣扣上。“这位姐姐,挂这里,离你越近的人,闻着越香。”
眼里闪过惊艳,妇人表扬:“小姑娘风雅的嘞,我就知道你这儿有新东西。来来来,给我凑十文钱的。”
摊子前人头攒动,一如既往堵得水泄不通。夏桑和沈修礼各司其职,一人分管一半。沈修礼收钱,夏桑发赠品。
最后一朵白玉兰发出去,夏桑宣告。
“不好意思,没有了。明天送枇杷,您早点来。”
沈修礼呼出一口浊气,全身放松下来。卖菜卖成抢购,也只有夏桑独一家了。他收拢钱袋,瞥见一双熟悉的黑布鞋。视线顺着鞋子而上,张小哥!
五日不见,韩张似乎温和了些。他拎着一个纸包,递给夏桑。
“灵水县今年的春茶,尝尝。”
他语气随意,夏桑却受宠若惊,连忙递上一早准备好的两串白玉兰。
摊子上的白玉兰一根线一朵,这两串有两朵。花朵大,新鲜且味淡。
韩林笑呵呵接过,顺手挂在腰间。他见夏桑教客人,女人挂扣子,男人挂腰带。
韩张提着细线,提到与眼持平,看白玉兰凌空旋转,香味扑鼻。韩张挑眉,很是意外。
他问:“知道我今天回来?”
夏桑恭敬答:“不知道。”
韩张:“不知道,还有我的份儿?”
夏桑:“一首都准备着,不敢疏漏。”
沈修礼递过去六文钱,韩林收下。
韩张上下打量夏桑,点评:“林掌柜手艺不错,这衣裳衬你。”
这算表扬。
夏桑连忙道谢:“多亏张小哥,要是没有您,就没有这么好看的我。”
韩张笑,她的奉承张口就来。真心几分未知,但有趣。
“走啦!”
韩张和韩林走远,夏桑收摊。韩张眉间带着稳重,看来灵水县头饰生意正常展开。按照云县的经验,要提前备货。
夏桑收摊,一边收一边盘算安排。
搞钱正常,公主那边也有进展。按照约定,真公主昨天己经回到草垛。
真公主归位,任务走上正轨。作为一只恶龙,她金币不够,这是不可原谅的。
她己经想到办法。
她一会儿要去绣云阁,卖设计图。
设计图换成金币,驯服公主第一步:给他换个牢房。
沈修礼很疑惑,他问:“这张小哥怎么也不说说灵水县卖头饰的事情?”
夏桑:“他是跟林姐姐做生意,要说也是跟林姐姐说,没必要跟我们报备。”
沈修礼“哦……”了一声,不是很明白。
张小哥不是跟夏桑关系好吗,关系好不就应该互通有无吗?要是不说的话,不就疏远了吗?
沈修礼搞混了一件事。
不是花需要花店,是花店需要花。
如果你想知道,你得主动问。至于别人答不答,那是另外一场博弈。沈修礼不假思索,觉得自己是花店,拥有感情,就能让花自己走上展台被他售卖。
这样的人出门在外,是要被打的。
两人往绣云阁走,夏桑不打算提醒他。
有句话说得好: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主动助人,风险太大,搞不好会被理解成指手画脚,于人于己无益。
夏桑撑伞在前,沈修礼抱竹筐在后。昨天方若溪回归工作,沈若华的状态也回归,扎扎实实做了这一筐,近八百个。
林绣云收到头饰,分作三批。一批在店里,一批送府城,一批给韩张。以现在的供货量来说,生意很不错。
自己分析就可以,为什么要去问?
夏桑抱一个小盒子,小盒子里装着她煎熬了三个大夜的心血:一套婚服,五十张设计稿。她打算卖给林绣云,如果林绣云看不上,就换一家卖。小盒子没有锁,用丝线缠绕锁扣。
还未进门,里面走出一个读书人。
宽衣长衫,月白色。
月白色?
贺光耀?
那人气冲冲地出来,一把撞开夏桑,站在沈修礼面前吩咐:“嗯……送头饰的,对吧?”
沈修礼下意识点头,看向夏桑。夏桑被那一撞,摔在门口墙壁上,堪堪扶住手里的盒子和素伞,跟他一样,在懵圈。
夏桑没有懵圈,她想起第一次见贺光耀。
她抓紧盒子,无语在心里翻腾。盒子差点掉落,但凡没抓住,掉进水缸或积水点,她就得西天取经回到第一难。
无语翻涌成愤怒,她想吐火。
砸她饭碗?
夏桑眯起了眼。
她拉过沈修礼,把盒子放进竹筐,然后把他塞到身后,示意他往里走。
贺光耀的眼神随着沈修礼转动,对上夏桑,面露不屑。他淡淡瞥一眼沈修礼,不屑更甚。一个大男人,听个小姑娘指挥。
真真是牝鸡司晨,阴阳颠倒。
他整理袖子,打算以东家的身份让沈修礼跟他走。
夏桑一脚就上去了。
“啊!”
贺光耀摔倒在地。
夏桑出脚又快又准,贺光耀还没反应过来就趴在地上。他捂着屁股,袖子和胸前都是脏污。贺光耀气急败坏,这衣裳没法穿了。
沈修礼一脸震惊。
夏桑一脸兴奋。
她抹起袖子喊道:“二哥!咱这是遇到抢劫的王八蛋了,你快进去找春景,我弄死他!”
沈修礼跌跌撞撞往里跑,夏桑抄起旁边的盆景冲上去。她一把薅住贺光耀的头发,一手抓着盆景。要是贺光耀敢挣扎,她就砸他脸。
“今天也是轮着我当好市民了!”
夏桑道。
她眼神笃定,一股玩死对方的决心。
贺光耀充分感受到,僵住了。
一动不动。
林绣云带着春景夏荷出来的时候,夏桑正大骂贺光耀。
“大白天抢人货物,你出息了啊?穿得人模狗样的,不干人事,是吧?年纪一大把,还要学姑娘戴花,那么一大筐你戴得过来吗?怎么,戴姑娘的花,去卖笑啊?”
夏桑骂得难听,旁边都是垫脚看的人。
“阿桑,住手!”是林绣云。
夏桑扭头,看见春景夏荷扶着林绣云。林绣云伸出双手,沈修礼跑出来刚落定。
伸手,但不上前。着急,但不动作。
有情况啊。
夏桑对着贺光耀不耐烦道:“闭眼!”
贺光耀看见夏桑的手扬起,还有她手里的盆景。她要下死手!
盆景高高升起,贺光耀下意识捂脸闭眼,蜷缩在地。盆景摔在他肩膀处,泥土雨水飞溅,砸上他的前襟、头发和手,还有嘴唇。
万幸那陶盆近几日喝饱了雨水,只是裂开,没有飞溅的陶片。
贺光耀突然明白夏桑为何让他闭眼,要是不闭眼,碎片进入眼睛,他就瞎了。
前一秒要砸死他,后一秒又怕伤着他?
贺光耀懵住,她不想伤他?
“桑姑娘!”春景惊呼。
她以为贺光耀要被砸死了。
夏桑松开手,起身,拍土,像个无事人一般,笑问林绣云。
“林姐姐,你认识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