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官道旁的古槐枝桠在风中簌簌作响。
两匹黄骠马打着响鼻踏碎枯叶,马背上满脸横肉的独眼汉子正用刀背挑起那女人凌乱的发丝,对同伙咧出焦黄的牙齿:“这牛鼻子细得能掐出水来,不如扒了道袍送去象姑馆,这屁股也能卖出个好价钱。”
手下的女人拼命的挣扎,一根发簪从凌乱的头发中掉下,一瞬间她猛的暴起,发簪划破了山贼的手背。
“找死!”山贼拿着马鞭将女人的脖子狠狠勒住。
“聒噪。”
清冷嗓音自三丈外的青石后传来。但见李蓁的道袍翻飞,她在胸前掐诀,手中的乌黑长剑嗡鸣骤起,七寸青锋化作流光破空,刹那间削断那山贼手中的刀柄。山贼虎口迸血,惊惶间只见道袍猎猎如墨云压顶,绣银鹤纹的皂靴已踹中胸骨。
“砰!”
闷响声中壮汉如断线纸鸢跌落马背,另一人正欲摸向腰间暗器,咽喉已被冰凉的剑脊抵住。
不过须臾间一气呵成,那马上二人已坠入马下,都知道自已遇见硬茬子了,这是个有道行的高人,无命休矣。
李蓁足尖轻点马鞍,飘然落定在满地枯枝间,斜睨着地上抖如筛糠的盗匪:“临水城三十里官道,尔等倒是会挑风水。”
这一路上虽然也见到过几次山匪劫掠,但在官道上的还是少有,也不知是这些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官府太过于无能。
“道爷饶命!”两人额角磕在碎石上渗出鲜血,想求着道人放自已一命,那两人拼命陪着笑:“出家人慈悲为怀啊道长。放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道爷,我们也是不得已,城内税负太重,没了活路才落草为寇的,求道爷放我们一条生路。”
“哼,刚才是谁说要把我卖进象姑馆的,怎么现在知道求饶了?”
李蓁挑眉就见这二人连忙互扇起来,都说是对方说的,看得李蓁很是无语。
突然瞥见少女踉跄奔来。侯家小姐云鬓散乱,藕荷色襦裙沾满草屑,却仍强撑气度福身:“小女子临水城主簿之女,恳请道长护送回城,家父定以百两纹银作为答谢。”
此话一出,李蓁心中暗喜,想着入城之后的衣食住行有了着落。
而且这主簿好像是管的户籍吧,没准能让其帮个忙,解决一下那便宜徒弟的落户问题。
“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
话音未落,忽有寒芒掠过眼角。
两颗头颅骨碌碌滚至道旁青苔,喷涌的血雾在暮色中绽成凄艳红梅。王渊蹲在尸身旁仰起脸,颊边溅着血珠笑得天真:“先生,除恶务尽。”
他随手抛下卷刃的钢刀,身穿的破败衣衫被风吹的鼓起。
李蓁瞳孔微缩,袖中剑诀尚未收回。她看着这便宜的记名弟子用衣摆擦拭脸上沾的鲜血,而侯家小姐已瘫坐在地,纤指死死揪住领口,仿佛要将那声尖叫掐碎在喉间。
残照将三人影子拉得老长,惊起的寒鸦掠过染血的官道,振翅声里裹着远处城楼渐起的梆子声。
李蓁忽然仰天大笑,笑声惊起林间栖鸟。她伸手揉了揉王渊的发顶,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做得好,倒是省了我的后顾之忧。”
王渊耳尖泛红,挠着头嘿嘿一笑,悬着的心总算落回肚里。
李蓁转身走向那两具无头尸身,广袖翻飞间已从山贼怀中摸出几卷银票并一袋碎银。当她指尖触到一枚羊脂玉佩时,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抽气声。侯家小姐纤指微颤,欲言又止,终究没敢开口。
“去,把那络腮胡子的身也搜了。”李蓁头也不回地吩咐。王渊应声上前,从那壮汉尸身上翻出几两散碎银子,正要上缴,却被李蓁摆手制止:“留着吧,权当给你添置些行头。”
王渊眼睛一亮,麻利地扒下死者外袍。那衣衫套在他单薄身板上显得空荡荡,腰带绕了两圈仍松松垮垮。他将长刀别在腰间,挺直腰板,倒也有几分江湖少侠的模样。
“马车里可还有贵重物件?”李蓁转向侯家小姐。少女咬着下唇,目光闪烁,似在权衡利弊。良久,她钻进车厢,捧出一个雕花铁盒,指尖微微发颤。
“咔嗒”一声,铁盒开启。房契银票整齐码放,最上层一张千两银票在暮色中泛着微光。王渊瞳孔骤缩,眼底泛起血色,右手不自觉地按上刀柄。侯家小姐惊得后退半步,慌忙将铁盒往前一递:“道...道长若不嫌弃...”
“且慢。”李蓁长剑一横,拦住正要上前的王渊。她目光如水,淡淡道:“钱财乃身外之物,你且收好。”剑尖轻挑,将铁盒推回少女怀中。王渊不解地望向师父,却见她已转身走向官道,玄色道袍在晚风中猎猎作响。
“我辈修士,何惜钱财。”
可王渊看得分明,先生明显是想要的,虎口攥得很紧。
“咚”的一声,侯家小姐双膝跪地,青石板上的尘土沾湿了她的裙裾。她仰起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道长明鉴,那枚羊脂玉佩是祖母临别前留给我的唯一念想...”声音哽咽,纤纤玉指紧攥着铁盒边缘,“我愿以千两银票相换,只求道长成全这份孝心。”
李蓁身形一僵,手中玉佩突然变得烫手起来。她低头看了看腰间鼓鼓的银袋,又瞥了眼地上那两具无头尸身,嘴角微微抽搐——敢情自已方才那番“摸尸”之举,竟是将这姑娘的家当又抢了一遍。
“咳咳...”她以袖掩面,掩饰尴尬之色。指间一弹,玉佩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稳稳落入侯家小姐掌心。“既是祖传之物,物归原主便是。”她负手而立,玄色道袍在暮色中无风自动,端的是仙风道骨。
王渊在一旁看得直撇嘴。那故作高深的模样下,分明是在心疼到手的银票又飞了。王渊摸了摸自已瘪瘪的荷包,又看看侯家小姐手中沉甸甸的铁盒,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多谢道长!”侯家小姐破涕为笑,忙不迭将玉佩贴身收好。她捧着铁盒又要递上银票,却被李蓁广袖一挥拦住:“贫道行事,但凭本心,岂是贪图钱财之辈?”说罢转身大步离去,背影挺拔如松。
王渊看着师父故作潇洒的背影,又看看自已松松垮垮的腰带,忍不住小声嘀咕:“先生,您倒是潇洒了,先生答应的这身行头还没着落呢...”
声音虽小,却恰好能让李蓁听见。玄衣道人身形微顿,直接敲了那少年脑袋一下。
“你懂什么!我辈修士钱财乃身外之物,再说了,这时接受,你先生我成什么了?不是和那盗匪一样。”
王渊无语,看来自已的先生也是个死要面子的主,要是他的话可不在乎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