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蓁听完王渊说起侯家的家事,只是淡淡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不以为意:“这有什么稀奇的?官宦人家的小姐,婚事从来都不是自己能做主的。什么如意郎君,不过是家族利益的筹码罢了。”
王渊挠了挠头,有些不解:“可这大小姐也太可怜了吧?明明是自己先看中的人,却被妹妹抢了去。”
李蓁放下茶杯,目光透过窗棂望向远处,语气淡然:“世间之事,本就如此。你若是闲得慌,不如出府去给我买几本闲书回来,也好打发时间。”
王渊点点头,揣着李蓁给的银子出了府。他走在临水城的街道上,心里还惦记着侯家的事,首到路过一个卖书的小摊,才回过神来。
摊主是个瘦小的中年男子,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见王渊走近,连忙招呼:“这位公子,看看书吗?什么书都有,保准您喜欢!”
王渊在摊子上翻了翻,挑了一本《金瓶梅》和一本《野狐传》,这是李蓁点名要的。他自己识字不多,翻了几页,只觉得里面的内容断断续续,看得一头雾水。倒是那摊主见他买了这两本书,眼神变得有些猥琐,笑得意味深长:“公子好眼光,这两本书可是‘经典’啊!”
王渊被他笑得浑身不自在,正想离开,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道:“对了,你可知道侯家的事?”
摊主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一副“你可算问对人了”的表情:“哎哟,公子您可算问着了!这侯家最近可是热闹得很啊!他家二小姐和县令的公子定了亲,本来是天大的喜事,可谁曾想,前两天大小姐回来,家里行商遭了山匪,就活了她一个。您说,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怎么能从山匪手里活着回来?指不定被糟蹋成什么样了!这下可好,家门清白都没了,县令家哪还愿意要这门亲事?听说这几天正闹着要退婚呢!”
王渊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一把揪住摊主的衣领,怒道:“你胡说什么?谁告诉你大小姐被糟蹋了?你亲眼看见了?”
摊主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还用亲眼看见吗?那天晚上多少人瞧见了,大小姐深更半夜出现在城门口,衣冠不整,头发凌乱,那样子……那样子谁看了不觉得有问题?”
王渊气得脸色铁青,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你再说一遍试试?”
摊主见他一副要动手的样子,连忙摆手:“公子息怒!我也是听人说的,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王渊却己经忍无可忍,一把掀翻了书摊,书籍散落一地。他指着摊主的鼻子骂道:“你们这些人,整天就知道嚼舌根!好好一个清白姑娘,被你们说得这么不堪,还要不要人活了?”
周围的路人被这动静吸引,纷纷围了过来。王渊指着人群,怒气冲冲地吼道:“你们这些人,一个个说得有鼻子有眼,可谁亲眼看见了?侯家大小姐清清白白,却被你们传成这样,你们良心不会痛吗?”
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这小伙子是谁啊?怎么这么大火气?”
王渊听见了,冷笑一声:“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这些人,整天就知道搬弄是非!侯家大小姐的事,轮不到你们来指手画脚!”
他说完,转身大步离开,留下摊主和一群路人面面相觑。摊主一边收拾散落的书籍,一边嘟囔:“这人是不是有病啊?侯家的事关他什么事?”
王渊走出一段路,心里的火气却还没消。他越想越气,忍不住低声骂道:“这些人,真是吃饱了撑的!侯家大小姐明明是个可怜人,却被他们说得这么不堪!”
当他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东厢房时,那股愤愤不平之情仿佛要冲破胸膛。
一见到先生,他便迫不及待地将刚才从小贩那里听来的消息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言语之间满是愤慨。
站在一旁的李蓁见此情形,不禁微微皱眉,轻笑道:“瞧你这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
然而,面对李蓁的责备,王渊却感到十分诧异,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不解地问道:“难道先生就不生气吗?这些人竟然如此凭空污蔑他人的清白!当初可是我们搭救了侯大小姐,自始至终她都与我们在一起,哪有那些人口中所说的不堪之事!”
说到这里,王渊的情绪愈发激动起来,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李蓁轻轻地摇了摇头,满脸无奈地说道:“这流言它就像一阵风一样,一旦吹起来,那是一传十、十传百,根本就没有办法止住。而且往往越去解释,到最后流传出来的版本反而会变得越来越离谱。”
她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想起了一些令人头疼的经历。
接着,李蓁继续感慨道:“人们总是只愿意相信自己心中所想象的那个版本,对于真正的真相,很多时候他们并不在意。哪怕将事实摆在他们面前,也未必会被相信,反而对歪曲的事实坚信不疑。”说完,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然而,站在一旁的王渊却一脸困惑和愤怒。他毕竟还是年少气盛,对于颠倒黑白的事情还是富有正义感,哪怕曾经经历坎坷,有些骨子里的东西仍然没变。
“先生难道没有更好的法子吗?”王渊眼巴巴地望着李蓁,眼神里满是期待,仿佛李蓁是无所不能的神仙,随便挥挥手就能让侯家小姐的风评逆转乾坤。
李蓁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她随手拿起桌边那本《野狐传》,漫不经心地翻了几页,语气淡淡地说道:“堵住天下的悠悠众口?你以为我是皇帝吗?就算是皇帝,也未必能管得住每个人的嘴。”
王渊一听,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肩膀耷拉下来,脸上写满了失落。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感伤:“唉,要是侯家大小姐不知道这些流言蜚语,或许心里还能好受些。”
李蓁摇了摇头,忍不住笑出了声,心想这少年还真是天真得可爱。她放下书,目光转向窗外,悠悠说道:“你啊,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这哪里只是侯家大小姐一个人的事?这流言蜚语,可是关系到整个侯府的声誉。在这世道里,一个弱女子,哪能扛得住这样的风浪?”
王渊听得一愣,眉头紧锁,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挠了挠头,低声嘟囔道:“那……那难道就没办法了吗?”
李蓁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轻轻敲了敲桌面,眼神里闪过一丝黯淡的光芒。
她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无奈和讽刺:“办法?呵,我们两个外人在这儿讨论人家闺女的私事,想着怎么解决对侯小姐更好。可这侯府、这侯家老爷,未必是这样想的。等你见的事情多了,就会明白——在家族利益面前,骨肉亲情,什么都不是。”
她的话音未落,仿佛一阵冷风卷过,连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与此同时,侯府深处,二小姐的闺房里,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窒息。二小姐跪在地上,面色惨白如纸,一双眼睛红肿得像是被泪水浸泡过。她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裙,指节发白,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求求大姐……给我腹中的孩儿一条生路吧……”
她的声音微弱,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明玉站在那里,面无血色,她看着自己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妹妹,她又将目光投向坐在一旁的母亲,那个曾经对她百般疼爱的母亲,此刻却只是低着头,手里攥着帕子,不停地擦拭着泪水,始终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明玉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像是坠入了无底的深渊。她艰难地转过头,望向门口,声音沙哑地问道:“爹爹呢?爹爹在吗?这……这也是爹爹的意思吗?”
房间里一片死寂,没有人回答她。只有窗外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像是无声的嘲笑。她的心彻底冷了,仿佛被冰封了一般。她缓缓站起身,脚步虚浮,像是行尸走肉一般,一步一步地挪回了自己的房间。
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她的目光落在了桌上——那里正摆着一个檀木盒子,盒子打开着,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卷白绫,白得刺眼,白得让人心寒。
她的身体微微晃了晃,仿佛随时会倒下。她的手颤抖着抚上那卷白绫,指尖触到那冰冷的布料时,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这就是……我的结局吗?”
窗外,天色渐暗,乌云压顶,仿佛连老天都不忍再看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