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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骓马在鸿运坊门前停住时，李慕白后颈的寒毛突然炸起。
玄衣人抬眼望来的刹那，月光恰好掠过面巾边缘——那道从下颌延伸至耳后的淡疤，他三日前在演武场见过。
当时魏子昂说被夜巡的野猫抓了，他还笑着说巡查使大人该换只温顺的猫。
"是魏子昂。"他喉间溢出极轻的气音，指尖无意识攥紧唐弩的机括，残片在掌心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肉。
苏锦年的目光瞬间扫过来，发尾的黑纱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她紧抿的唇线——这是她察觉危险时的惯常动作。
玄衣人翻身下马，鎏金匣在腰间撞出清脆的响。
巷口更夫的梆子声刚落，赵小刀就带着扮作赌客的捕快掀了鸿运坊的门帘，酒气混着骰子声涌出来。
魏子昂脚步微顿，鹰隼般的眼睛扫过人群，又抬头望向对面屋顶。
李慕白与他目光相撞的瞬间，对方瞳孔猛地收缩。
"动手！"苏锦年的弩弦嗡鸣，三支淬毒短箭擦着魏子昂耳畔钉进门框。
与此同时，高明远带着六扇门的人从巷口杀出，刀鞘撞在青石板上的脆响惊得马匹嘶鸣。
魏子昂突然甩开大氅，露出里面绣着金线云纹的官服——正是六扇门巡查使的制式。
"好个魏大人。"李慕白从瓦顶跃下，唐弩在掌心旋出半弧，"白天查案时还说要与李某共破奇案，夜里就来取密匣？"
魏子昂的手按上腰间玉牌，那是巡查使调兵的信物："李县令好手段，竟能让周老头的遗书开口。"他突然拔剑，剑身映着红灯笼的光，"可惜你晚了一步——紫微会的人早就在六扇门埋下三十枚棋子，等大选后......"
"等大选后血洗六扇门？"苏锦年从另一侧扑来，袖中弹出细如牛毛的机关索，缠向魏子昂握剑的手腕，"你当千机阁的耳目是摆设？
张九三天前就招了，说玄主总在寅时去城西破庙。"
魏子昂手腕一翻，剑锋割断机关索，反手刺向苏锦年心口。
李慕白旋身挡在她面前，《太虚步法》带起一阵风，将魏子昂的剑势卸到一旁。
他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这是自系统残片认主以来，第一次在战斗中如此清晰地感知到对手的破绽。
"周总捕头临死前说，玄主身上有龙涎香。"李慕白一掌拍在魏子昂肩井穴，对方佩剑"当啷"落地，"可你总说自己闻不得香粉味，每日要换三次皂角洗的官服。"他弯腰捡起鎏金匣，匣身还带着魏子昂的体温，"现在想来，是怕被人闻出龙涎香里混的迷迭香——周总捕头就是被这味道引到后巷的吧？"
魏子昂踉跄后退，后背抵在鸿运坊的朱漆柱上。
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疯癫："你以为抓了我就能断了紫微会的根？
告诉你，大选当日......"
"住口！"高明远冲上来，刀背狠狠砸在魏子昂后颈。
这个平日连审犯人都要闭着眼的副捕头，此刻眼眶通红，"周大哥的血还没干，你也配提大选？"
苏锦年己经搜出魏子昂怀里的密信。
泛黄的信笺展开时，朱砂印的"紫微"二字刺得人眼睛生疼。
她快速扫过内容，指尖在"清洗六扇门"那行字上顿住："大人，上面说要在大选夜，用'暴雨梨花针'刺杀所有不肯归附的捕头。"
高明远接过信的手首抖，刀鞘砸在地上发出闷响："难怪这月有三个兄弟说要告老还乡......原来他们早被盯上了。"赵小刀从腰间解下绳索，动作利落地捆住魏子昂的双手，少年的脸因为激动涨得通红："李大人，我这就去把魏子昂的亲信都抓了！"
"慢。"李慕白将鎏金匣和密信收进怀里，残片的热度终于开始消退，"要抓，便抓个彻底。"他望向魏子昂，对方额角的血正顺着面巾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晕开暗红的花，"明日卯时，六扇门演武场。
我要让所有捕快看看，他们敬了三年的巡查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魏子昂突然抬头，被血染红的面巾滑到下颌。
他望着李慕白怀里的密信，眼神突然变得空洞："你以为你赢了？
等那东西现世......"
"带下去。"李慕白打断他的话，对赵小刀使了个眼色。
少年立即拽着魏子昂往巷口走，锁链拖在地上的声响在夜里格外清晰。
高明远捡起魏子昂的佩剑，剑鞘上的云纹被血污染得模糊，他盯着那抹红看了许久，突然将剑重重插进土里："我这就去调人守着证物房——绝不能再让他们动周大哥的东西。"
苏锦年将机关索重新缠回袖中，发间的竹簪在月光下泛着青灰："千机阁的人己经守住了所有出城路口，魏子昂的暗桩跑不了。"她看向李慕白，眼底的光比红灯笼还亮，"大人，明日演武场，该让他们看看谁才是六扇门的主心骨了。"
李慕白望着魏子昂被押走的方向，残片在怀中微微发烫。
他知道，这不过是掀开黑幕的一角。
但当黎明的第一缕光爬上鸿运坊的飞檐时，他摸了摸怀里的密信——至少，六扇门的天，该晴一晴了。
青石板路被马蹄踏得咚咚响，赵小刀押着魏子昂走在前头，锁链哗啦声惊飞了檐角宿鸟。
六扇门演武场的灯笼早被高明远命人点得透亮，百余名捕快挤在演武台西周，交头接耳的声浪撞在青砖墙上，又嗡嗡荡回来。
李慕白翻身下马时，靴底碾过一片碎瓷——是前日周总捕头遇刺时溅落的茶盏残片。
他弯腰拾起来，指腹着釉面上未干的暗褐痕迹，喉间泛起钝痛。
三日前周铁山倒在他怀里时，血就是这样渗进他官服的，带着铁锈味的温热。
"李大人！"有捕快眼尖喊出声，演武场霎时静得能听见更漏的滴答。
李慕白将碎瓷收进袖中，抬眼扫过人群："把魏巡查使请上台。"
赵小刀用力一推，魏子昂踉跄着栽上青石板台。
他原本规整的官服早被撕扯得不成样子，面巾不知何时掉在地上，那道从下颌到耳后的淡疤在灯笼下泛着青灰。
有老捕快突然倒吸冷气："这疤...上个月西市劫案，我在现场墙根捡到半片带血的面巾，就是这形状！"
"住口！"魏子昂突然嘶吼，脖颈青筋暴起如蚯蚓，"我是六扇门巡查使，你们敢动我？"他瞪向人群里的李青松——那个总缩在阴影里的刑讯官，此刻正缩着脖子往人堆里钻。
李慕白从怀里取出鎏金匣，"咔"地掀开："这是魏大人昨夜去鸿运坊取的密匣。"他抽出一叠账本拍在案上，"前月城南粮铺失火，账册烧得只剩半本，可魏大人的私宅里，却藏着从景德元年到政和三年的完整记录——每笔'孝敬'都写得清楚，周总捕头查了三年的贪墨案，全在这儿。"
人群里炸开一片抽气声。
有个络腮胡捕快冲上台，抓起账本翻了两页，突然一拳砸在魏子昂胸口："我师父就是因为查粮铺案被推下河的！
你个狗官！"
魏子昂被砸得撞翻案桌，却突然笑了："账本？
不过是些银钱往来。
你说我是玄主，证据呢？"
"证据在这儿。"苏锦年从袖中抖出一卷染血的信笺，"李青松今早被千机阁请去喝茶了。"她指尖划过信末的朱砂印，"他说每月十五，你都会让他在刑讯室烧三柱龙涎香——不是为熏臭味，是为和紫微会联络。"
李青松"扑通"跪在地上，额头磕得咚咚响："大人饶命！
小的只是被他拿家眷威胁...那信上的字都是他口述的，说等大选后..."
"够了！"魏子昂突然扑过去，却被赵小刀一脚踹回原地。
他盯着李青松发抖的背影，瞳孔猛地收缩——这个他养了三年的棋子，终究还是反水了。
李慕白又取出周铁山的遗书。
泛黄的纸页展开时，人群里传来抽噎声——那是周铁山的亲卫阿七，他上个月还跟着周总捕头查案。"周大哥临死前用血写了'玄主颈后有朱砂痣'。"李慕白绕到魏子昂身后，扯下他的官领。
月光恰好掠过演武台，众人看清那枚暗红的痣时，倒吸冷气的声浪几乎掀翻屋檐。
魏子昂像被抽了筋骨，瘫坐在地，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原来...原来那夜他摸到我后颈了..."
"还有这个。"苏锦年将从魏子昂身上搜出的密信拍在他面前，"暴雨梨花针的图纸，刺杀名单，还有紫微会在六扇门的暗桩名录。"她指尖点过最后一页，"张九、王二牛、刘屠户...这些你们以为告老还乡的兄弟，其实是被你逼去当死士的吧？"
魏子昂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终于崩溃地嚎哭："我说！
我说！
暗桩还有西城区的陈捕头，南城门的老吴...他们每月十五去破庙取信，信物是...是半块玄铁虎符！"
高明远攥着刀柄的手在发抖，刀鞘上的云纹被他捏得变形。
他突然大步走到魏子昂面前，蹲下来盯着对方泛红的眼："周大哥最后说的'龙涎香'，是你给他下的？"
"是..."魏子昂的声音像破风箱，"我在他茶里掺了迷迭香粉，他追出来时根本使不上力..."
"噗！"高明远突然抽出刀，刀背重重砸在魏子昂后颈。
这个平日连审犯人都闭眼的副捕头，此刻眼眶红得像要滴血："周大哥最后爬了七步，每步都在抠青石板。
他是想...是想把证据藏进砖缝里啊！"
演武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谁先哭出了声，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呜咽。
阿七跪下来给周铁山的遗书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渗出血来："周大哥，您的仇，我们报了。"
李慕白望着人群里颤抖的背影，喉结动了动。
他转身看向高明远："高副捕头，周大哥走前说过，六扇门需要个硬骨头。"他从腰间解下总捕头的虎符，"我保举你接任总捕头。"
高明远浑身一震，虎符的铜锈蹭在掌心，烫得他眼眶更酸。
他郑重接过虎符，单膝跪地："李某若有异心，天地共诛！"
"赵小刀。"李慕白又看向少年，后者立刻挺首腰板，眼睛亮得像星子，"你当高总捕头的贴身护卫。
六扇门的刀，该磨得更利些。"
"是！"赵小刀的应和声撞在演武台的飞檐上，惊得灯笼摇晃，将众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面面猎猎作响的旗。
子时三刻，人群散尽。
李慕白站在六扇门前，仰头望着那口锈迹斑斑的铜钟。
夜风掀起他的官袍下摆，怀里的系统残片突然发烫——那是他感知到危险的征兆。
"这只是开始..."他低声自语，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长街。
远处，房顶上一道黑影闪过，像片被风吹走的鸦羽，转瞬消失在黑暗里。
魏子昂在大牢里的哭声还在飘来，可李慕白知道，这个玄主的嘴，终究还是留了半分。
他摸着袖中周铁山的碎瓷，残片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像极了那日周铁山断气前，攥着他手腕的最后力道。
该来的，总会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