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崩的轰鸣裹着王道玄的怒骂撞进耳膜时,李慕白的指尖还沾着林飞鹰金血的温度。
他低头看着染血的圣旨,明黄缎面上的血渍还带着温热,像刚从士兵心口渗出来的。
"李大人?"士兵的声音带着濒死的嘶哑,甲胄下的伤口还在往外冒血,"陛下说...说周总捕头暴毙得蹊跷,非你不可查。"
苏锦年的手突然覆上来,她掌心还留着碎玉的凉意:"先出城。"她望向开始坍塌的石门,发间珠钗被震得乱颤,"王道玄的人追不上,但山崩的石头可不长眼。"
李慕白这才惊觉自己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
他攥紧圣旨,残片在袖中发烫,像是在应和他狂跳的心跳——从郓城县令到朝堂监察使,不过半日之差。
皇帝为何突然选他?
是机关厅里的动静传到了汴京?
还是周天雄之死,本就藏着更深的局?
三人跟着士兵往山外跑时,孙铁山突然踉跄着栽倒。
老人怀里的青铜令牌滚落在地,被山缝里渗出的泉水一冲,竟顺着石缝不见了踪影。"那是...那是开阵的钥匙..."他咳着血去抓,苏锦年却拽住他胳膊:"留得命在,钥匙还能再找。"
等他们冲出山谷时,身后传来轰然巨响。
暮云被烟尘染成灰黑色,几株百年古松被砸得断成两截,惊起的鸦群扑棱着掠过众人头顶。
士兵的战马就拴在谷口,鞍鞯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显然是从战场首接赶来。
"去汴京。"李慕白翻身上马,缰绳在掌心勒出红印。
他望着苏锦年,她正用帕子替孙铁山包扎额角的伤口,碎玉的金气早没入他袖中,此刻眼尾的泪痣倒显得格外沉静。"你..."
"千机阁在汴京有分舵。"她跨上另一匹马,发梢沾着草屑,"周总捕头管着天下刑狱,他的死,千机阁也想知道答案。"
马蹄声碎了一路秋色。
他们在第三天傍晚进了汴京城,城门口的守卫见了李慕白怀里的圣旨,连盘查都免了。
可刚过朱雀大街,苏锦年突然扯住他缰绳:"停。"
她翻身下马,从青石板缝里捡起个油纸包。
纸包浸了露水,边角发皱,打开却是半张染血的绢帛。"《六扇门密档》?"李慕白瞳孔微缩,绢帛上的字迹他见过——郓城县大牢去年失窃的卷宗,正是这种密文。
"背面。"苏锦年指尖点了点。
他翻过来,只见一行血字:紫微会的刀,捅进了六扇门的肺管子。
两人对视一眼。
苏锦年的锦鲤玉佩虽碎了,眉峰却比以往更利:"看来有人等你查这个案子,等很久了。"
六扇门的朱漆大门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高明远带着几个捕快迎出来时,腰间的铁牌撞出脆响。
他眼眶发青,见到李慕白时像见了救星:"李大人!"他抱拳的手在抖,"周大人走得太蹊跷。
前日还在审漕运贪墨案,昨日晨起就没了气。
仵作验了三回,说尸身无伤,可那脸色...黑得像浸了墨汁。"
李慕白跟着他往内院走,青石板上还留着未干的水痕,像是刚被人连夜冲洗过。"近三个月的案宗。"他突然开口,"我要调阅。"
高明远脚步一顿:"这...按规矩得刑部批文..."
"我是朝堂监察使。"李慕白摸出圣旨,明黄缎面在廊灯下泛着冷光,"规矩,我来破。"
正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侧院传来。
赵小刀跑得发梢都是汗,看见李慕白时眼睛亮得像点了火:"李大人!"他喘着气抱拳,"我就知道您肯定能来!
周大人待我像亲侄子,他死得这么冤..."
"小刀。"高明远皱眉,"不得喧哗。"
赵小刀却凑到李慕白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李青松最近不对。"他喉结动了动,"我值夜时见他往柴房去,可柴房的锁换了新的,钥匙他揣在贴肉的兜里。
有回我撞见过,他脖子上全是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
李慕白的手指在袖中轻轻叩了叩——李青松,六扇门刑讯官,他在郓城时就听过这人的名头,手段狠辣,却总爱穿月白锦袍装斯文。
残片在掌心微微发烫,像是在提醒什么。
"辛苦你了。"他拍了拍赵小刀的肩,少年的肩膀硬得像块铁,"明日卯时,带本大人去看看那间柴房。"
夜色渐深时,六扇门的更夫敲响了三更。
李慕白坐在周总捕头的案前,烛火将《漕运贪墨案》的卷宗照得忽明忽暗。
窗外传来风声,夹着若有若无的药味——是苏锦年送来的安神香。
他闭目揉了揉眉心,忽然听见脑海里响起系统的提示音:
【今日签到完成,解锁技能:洞察人心术(可感知目标三息内情绪波动,持续时间随境界提升)】
他猛地睁眼,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残片在袖中发烫,像在应和这突然的异动。
窗外的更鼓声里,似乎有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窗外的脚步声在门槛外顿住时,李慕白的指尖正抵着太阳穴——系统刚解锁的"洞察人心术"在识海翻涌,像团温软的雾,顺着他的脉络漫到眼底。
他听见门环轻叩,李青松的声音裹着月白锦袍的沙沙响飘进来:"李大人还未歇下?
卑职新得半斤建州龙团,特来请大人品鉴。"
门被推开的刹那,李慕白的瞳孔微微收缩。
那团雾突然活了。
他看见李青松面上挂着三分关切七分客套的笑,可情绪的暗潮却像被石子砸中的湖面——恐惧泛着黑浪从心口翻涌,慌乱裹着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连喉结滚动时都带着难以自抑的颤。
"李大人?"李青松抬袖斟茶,青瓷盏与木案相碰的脆响里,他的指尖在茶盏边缘压出青白的印子,"可是看卷宗累着了?"
李慕白垂眸盯着茶汤里晃动的灯影。
系统提示音还在耳边嗡嗡:【目标情绪波动:慌乱(78%)、恐惧(62%)、侥幸(21%)】。
他想起赵小刀说的柴房新锁,想起孙铁山坠谷时消失的青铜钥匙,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这茶里,分明掺了点极淡的安神香。
"李大人?"李青松又唤了一声,声音比刚才高了半分,像刻意要盖过什么。
李慕白抬眼,恰好撞进对方闪避的目光。
李青松的眼尾在跳,左眼皮抽得厉害,连端茶的手腕都在发抖。
他突然伸手按住李青松的手背:"李刑讯这手斟茶的功夫,倒像在郓城大牢里审犯人时,往犯人指甲缝里钉竹签的架势。"
李青松的手背瞬间绷成一块铁板。
他强笑着抽回手,茶盏"当啷"砸在案上,溅出的茶水在《漕运贪墨案》卷宗上洇开个深色的圆:"李大人真爱说笑...卑职不过是手生..."
"手生?"李慕白的拇指轻轻叩了叩卷宗,"前日周总捕头审这案子时,说漕运使贪了三十万贯。
李刑讯,你说这数目,是不是少了点?"
李青松的喉结猛地滚了滚。
那团雾里的恐惧突然暴涨到90%,他甚至能看见对方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卑职...卑职只负责刑讯,数目是周大人核的..."
"那周大人的死呢?"李慕白突然前倾身子,鼻尖几乎要碰到李青松的。
他看见对方瞳孔骤缩成针尖,额角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把月白锦袍洇出个深色的点。"仵作说周大人尸身无伤,可李刑讯,你昨夜子时去柴房,怀里揣的那包药粉,是不是能让人七窍流血却不留痕迹?"
李青松"腾"地站起来,椅腿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的手指死死抠住桌沿,指节发白如骨:"李大人血口喷人!
卑职...卑职要去刑部告你!"
"告我?"李慕白笑了,从袖中摸出半张染血的绢帛拍在桌上。
绢帛展开时,"紫微会"三个血字刺得李青松倒退半步。"赵小刀,送李刑讯回去。"他转头看向门外,赵小刀正扒着门框往里瞧,听见名字立刻挺首腰板,"记着,送到位。"
赵小刀的眼睛亮得像淬了火。
他应了声,两步跨到李青松身边,手按在腰间刀柄上:"李大人放心,卑职定把李刑讯安全送回。"
李青松的嘴唇抖得说不出话,被赵小刀半架着往外走时,月白锦袍的下摆扫过门槛,露出脚边一片湿痕——他竟被吓尿了裤子。
更鼓敲过五更时,赵小刀撞开李慕白的房门。
少年的发梢沾着露水,腰间的铁牌撞得叮当响:"李大人!
李青松去了柴房!
他用钥匙开了锁,进去时怀里还揣着个油布包!"
李慕白的残片在袖中发烫。
他抄起案上的佩刀往腰间一挂:"带二十个捕快,跟我去柴房。"
柴房的门在二更时就换了新锁,此刻却虚掩着条缝。
李慕白踹门的力道震得房梁落灰,霉味混着药香扑面而来。
李青松正蹲在墙角,怀里的油布包摊开在地上——泛黄的纸页上,"六扇门要员名单"七个字刺得人眼睛生疼,最上面赫然写着高明远的名字;而压在名单下的密信,朱红的"紫微会"印记还带着湿黏的温度。
"你...你们私闯民宅!"李青松踉跄着后退,后腰撞在装炭的竹篓上,炭灰簌簌落了他满肩,"这是栽赃!"
"栽赃?"李慕白捡起那封密信,信里"三成赃银送汴京"的字迹还没干透,"李刑讯,你当本大人是郓城的糊涂官?"他转头看向跟进来的高明远,老捕头的脸色比案上的烛火还白,"高副捕头,给刑部发公文。"
高明远的喉结动了动,手按在腰间铁牌上:"卑职这就去。"
"慢着。"李慕白扯下自己的官袍罩在密信上,"先把李青松押进大牢。"他盯着李青松发抖的膝盖,残片在掌心灼得发烫,"至于这些证据...等明日早朝,本大人要当着陛下的面,撕了这张网。"
次日卯时三刻,六扇门的演武场上围满了捕快。
李慕白站在台阶上,李青松被两个捕快按在地上,油布包里的东西摊了满满一桌。
高明远捏着"六扇门要员名单"的手在抖,名单边角被他捏出了褶皱:"这...这怎么会..."
"高副捕头。"李慕白的声音像浸了冰的铁,"你可知周总捕头死前那晚,李青松给他送了盏新茶?"他指了指李青松裤脚的湿痕,"方才大牢的狱卒说,他一进去就喊'紫微会的人不会放过你们'——周总捕头,怕是发现了这张名单。"
演武场突然静得能听见针落。
李青松突然暴起,撞开按住他的捕快往台阶下冲,却被赵小刀一脚踹回原地。
少年的刀尖抵着李青松的咽喉,眼里烧着两团火:"说!
紫微会的幕后主使是谁!"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李青松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只见过接头的人...是个戴斗笠的...啊!"
他的话被李慕白的咳嗽打断。
县令抬袖掩住嘴,指缝里渗出一丝血——残片的热度突然烫穿了衣袖。
他望着演武场角落那株老槐树,树后闪过半片玄色衣角。
"把李青松押去大理寺。"李慕白擦了擦嘴角的血,转身对高明远道,"从今日起,六扇门内外所有通道加三重锁,所有捕快的往来账目,本大人要查个底朝天。"
高明远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顺着李慕白的目光看向老槐树,却只看见满地碎金似的晨光。
而在六扇门外的巷子里,戴斗笠的人摸了摸腰间的青铜钥匙。
他望着门内晃动的人影,嘴角扯出个冷笑,转身消失在晨雾里——那雾里,隐约飘着极淡的苦杏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