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杏林残叶拍在脸上,李慕白拽着苏锦年的手腕几乎是在狂奔。
他能听见身后此起彼伏的脚步声——紫微会的杀手们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恶犬,正沿着他们踩断的枝条紧追不舍。
"前面就是断崖!"苏锦年的声音带着风的破响。
她另一只手攥着孙铁山的胳膊,三人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拉得老长。
可就在离断崖还有十步时,李慕白突然踉跄了一下,喉间泛起腥甜。
"大人?"苏锦年立刻反手扣住他的手腕,指尖触到的皮肤烫得惊人。
这不是残片之前那种灼烧感。
李慕白扶着腰间的唐横刀站定,胸口的残片正像块烧红的炭,热度顺着血脉往西肢窜。
他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重,震得耳膜发疼。
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仿佛被蒙了层毛玻璃。
"县令大人!"孙铁山从后面扶住他的背,掌心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那股异常的灼热,"这残片...怕是要生变!
我孙家守了皇陵八代,听老辈说过,禹王九鼎的碎片有'认主'的说法,若强行融合......"
"认主?"李慕白咬着牙,意识里又闪过系统提示的红光——【禹王残片与宿主血脉彻底融合,检测到天命契合度+30%】。
原来不是系统选择了他,是残片在选择宿主?
苏锦年踮脚扒开他半敞的衣襟。
借着月光,她倒抽一口冷气——李慕白心口处的皮肤下,正浮现出一道青铜色的纹路,像条蜷曲的龙,从锁骨一路蔓延到肋骨,每道褶皱都泛着古老的锈光。
"这纹路......"孙铁山的瞳孔骤然收缩,"和皇陵地宫里那面断墙上的图腾一模一样!
当年我祖父说,那是大禹治水时,神龙献图留下的'天命纹'。"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轰——"
像是有巨斧劈开了大地,皇陵方向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李慕白踉跄着撞进苏锦年怀里,看见百米外的杏林深处腾起尘烟,几人合抱的老杏树被掀得连根拔起,露出底下青黑色的岩石。
"是皇陵地宫!"孙铁山的声音发颤,"残片共鸣引动了地宫机关!
当年为防有人盗鼎,老祖宗在地宫布了'地脉锁',若九鼎残片离得太近......"
"追兵!"苏锦年突然拽紧李慕白的衣袖。
众人转头,便见林飞鹰捂着左肩从尘烟里冲出来。
他的短刀上还滴着血,脸上沾着泥土,却仍咬着牙往前冲。
可刚跑出十步,又是一阵地动山摇,他脚下的地面裂开条缝隙,几块磨盘大的石头"轰隆"砸下,首接封死了来路。
"他娘的!"林飞鹰踹了脚石头,抬头时正撞见李慕白三人的背影,眼尾的刀疤抽了抽,"给我绕路追!
就算爬,也要把人截在断崖边!"
而在更高处的山梁上,王道玄负手而立。
他望着皇陵方向翻涌的尘烟,玄铁令上的紫微花图腾正随着震动泛起红光。"九鼎的力量......"他低笑一声,指尖缓缓划过令上的纹路,"当年老国师说'天命归德',可这世道,从来都是'天命归狠'。"
"大人!"苏锦年的惊呼拉回李慕白的神智。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单膝跪地,掌心深深掐进泥土里。
残片的热度己经烧穿了里衣,在皮肤上烙出个模糊的印记。
意识像浸在沸水里的棉絮,他能听见苏锦年在喊什么,却听不清具体内容。
"必须...压制残片。"孙铁山颤抖着摸向怀里,却只摸出半块发霉的炊饼——他早把随身的机关图谱给了李慕白。
苏锦年突然松开他的手。
少女转身时,鬓角的珍珠簪划出冷光,她摸向腰间的香囊,那是千机阁特制的百宝囊,可翻到最后一层时,指尖蓦地顿住。
"清心丹..."她咬着唇,抬头望向断崖方向的夜色,"若有...若有懂药的人......"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
不是追兵的杂乱脚步声,是单骑踏月的清响。
李慕白勉强抬头,看见月光里有道青衫影子正顺着山径疾驰而来,腰间的药囊在马背上晃出细碎的响声。
他的意识最后停在苏锦年突然亮起来的眼睛上,听见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是...是黄先生。"
然后,黑暗彻底笼罩了他。
马蹄声在耳畔炸响时,苏锦年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望着那道青衫身影从月雾里破出,腰间药囊随着马速晃动,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正是千机阁安插在汴京药行的暗桩,精通岐黄之术的黄先生。
"黄叔!"她嗓音发颤,扶着李慕白的手都在抖。
黄药师甩下缰绳翻身下马,靴跟撞在青石上溅起火星。
他半跪在李慕白面前,枯瘦的手指搭上对方手腕,眉峰瞬间拧紧:"心脉如沸,血脉里缠着股青铜气......"话音未落,他己扯开随身药囊,指尖在一排青瓷瓶间翻飞,最终捏出枚裹着金箔的药丸,"这是用长白山百年野山参配冰蚕粉炼的清心丹,先压下他体内的灼热。"
苏锦年接过药丸,掰开塞进李慕白齿间。
凉丝丝的药汁刚触到舌尖,李慕白便猛地呛咳起来,睫毛剧烈颤动。
他能感觉到那股灼热从胸口往下退了寸许,像被浇了盆冰水的炭火,虽未熄灭,却不再烧得他意识模糊。
"残片......"他哑着嗓子,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胸口。
黄药师突然按住他的手背:"不可!"老人的掌心带着常年握药杵的薄茧,按得他生疼,"这残片与你血脉相融,强行剥离恐伤根基。
我随身带了块雷击枣木盒,可暂时镇住它的气息。"说着他从药囊最里层摸出个巴掌大的木盒,盒身刻满玄奥符文,"但需你主动将残片放入......"
李慕白的手指刚碰到木盒边缘,突然像被无形的手拽了把。
他瞳孔骤缩——自己的右手竟不受控制地抬起来,掌心平平贴在胸口的残片上!
皮肤下的青铜纹路瞬间活了,像条苏醒的蛇,顺着手臂往指尖窜。
"怎么回事?"苏锦年吓得后退半步,孙铁山也凑过来,额角的汗滴砸在青石板上。
李慕白咬着牙试图抽回手,可那股力量却越来越强,仿佛残片在通过他的血肉发出某种呼唤。
他听见自己骨骼发出咔咔的轻响,冷汗浸透了后背:"它......它在抗拒封印。"
地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孙铁山突然踉跄着蹲下,手掌按在地面。
他的指甲缝里渗出血丝,抬头时眼睛红得吓人:"龙脉!
地脉锁被残片共鸣震断了!
皇陵底下压着条潜龙脉,要是彻底崩了......整座山都会塌!"
"多久?"苏锦年的声音像浸了冰。
"最多半柱香!"孙铁山颤抖着指向左侧山壁,"地宫后墙有个盗洞,是我爷爷当年留的逃生路!"
"走!"李慕白猛地撑着唐横刀站起,残片的灼热此刻倒成了催命的动力。
他扯过苏锦年的手腕,又拽上孙铁山,"黄叔,跟紧!"
一行人跌跌撞撞往山壁跑去。
身后的杏林里不断传来石块滚落的闷响,偶尔有碎石擦着鬓角飞过。
李慕白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声,还有苏锦年在他身侧的抽气声——她的绣鞋早被碎石划破,脚背上渗着血。
"到了!"孙铁山扑向山壁上半人高的洞口,用袖子擦掉青苔,露出里面窄窄的石梯,"只能爬着走,快!"
李慕白率先钻进去,后背擦着潮湿的石壁,石屑簌簌落进衣领。
他能听见身后苏锦年的裙摆被刮破的声响,还有黄药师粗重的喘息。
刚爬出二十步,头顶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碎石如暴雨般砸下。
"快!"他吼了一嗓子,手脚并用往上爬。
当众人跌出盗洞的刹那,身后传来天崩地裂般的轰鸣。
李慕白转身望去,方才的杏林所在的山体正像块被掰开的豆腐,碎石混着断木倾泻而下,尘烟腾起足有十丈高。
孙铁山瘫坐在地上,双手抱头:"完了......八代守陵人的心血,全没了......"
苏锦年跪在李慕白身边,颤抖着摸他的额头。
他的皮肤仍烫得惊人,胸口的青铜纹路却淡了些,像被水冲淡的墨。
李慕白望着自己掌心——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淡青色的印记,形状竟和残片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这不是结束......"他轻声说,声音被风声撕成碎片,"而是开始。"
山风卷着尘烟掠过众人发梢。
苏锦年突然按住腰间的千机阁玉佩,那是传递危险信号的机关。
她望着山脚下若隐若现的驿站灯火,瞳孔微微收缩——平时该挂在门楣的红灯笼,此刻竟一盏都没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