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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裹着银杏叶撞进教室时，玻璃窗上己经凝起了白霜。刘露搓着冻得发红的手指，把保温杯往我这边推了推：“尝尝，外婆熬的红枣姜茶。”热气氤氲中，她睫毛上沾着的细小冰晶折射出微光，像缀着碎钻。杯壁残留的温度顺着指尖蔓延，姜茶辛辣的暖意却抵不过心口突然泛起的酸涩——这是我们认识的第三个月，也是她可能要离开的倒数第十五天。
这天早读课，班主任李老师踩着铃声走进教室，手里的教案夹得死紧：“同学们，下周要进行全市统一模拟考，这次成绩会计入档案......”后排传来压抑的哀嚎，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上，我下意识摸向课桌里藏着的复习资料——那是刘露用不同颜色荧光笔标记好的笔记，边角还贴着鼓励的便利贴，此刻在掌心被攥出褶皱。她转学到这个普通中学不过半年，却成了我灰暗生活里唯一的光。
放学路上，刘露突然拽住我的袖口。她盯着结冰的河面，呼出的白雾在路灯下消散：“张明说...说只要我回县城，他爸能安排我进重点班。”她声音发颤，睫毛上的冰晶簌簌掉落。张明是她县城的青梅竹马，上周突然出现在校门口，开着锃亮的黑色轿车，而我不过是踩着锈迹斑斑的二手自行车，书包带子还总往下滑的穷学生。我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脚边的积雪被碾出深深的脚印，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深夜的台灯下，我咬着笔头盯着数学题，草稿纸堆成小山。父亲披着旧棉袄进来，搪瓷杯里的红糖姜茶冒着热气：“别熬太晚。”他粗糙的手掌按在我肩头，“你妈走前...就盼着你能读好书。”玻璃杯壁瞬间被我的眼泪烫出雾气，记忆里那个总给我扎歪辫子的温柔身影突然清晰起来。母亲走的那年我十岁，父亲在工地搬砖供我上学，手上的老茧比同龄人父亲的厚了三倍。此刻月光爬上窗台，照在父亲新添的白发上，我突然明白，我不能让刘露赌上她的未来。
模拟考当天，考场静得能听见笔尖划过试卷的沙沙声。我第无数次想起刘露的话：“别紧张，就当是做我们整理的错题。”她特意在我校服口袋里塞了块巧克力，此刻还带着体温。当最后一门英语考试结束铃响起，我看见她隔着走廊对我比了个大大的笑脸，马尾辫上的红色蝴蝶结在阳光下格外鲜艳。可转身时，却撞见张明倚在教室后门，手里捧着包装精美的礼物盒，上面还别着她最爱的铃兰花。
成绩公布那天，飘起了今冬第一场雪。红榜前挤满了人，我在中游位置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有史以来最好的名次。转身时，刘露突然从背后扑过来，带着雪花的寒气和茉莉香：“陈峰你看！”她的成绩单上，依然稳居年级前三，但名字旁边多了行小字：“和陈峰约好要考同一所高中哦”。我的喉咙发紧，看着她被冻得通红的鼻尖，突然想起她昨天说的“县城重点班的师资更好”。
晚自习后，我们踩着积雪来到老地方。天台的铁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刘露从书包里掏出个盒子，里面是两个手工编织的毛线手套：“一人一只，这样牵手就不冷了。”她低头给我戴上，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远处的烟花突然在夜空炸开，照亮她泛红的脸颊，也照亮她身后张明沉默的身影——他就站在楼梯转角，手里的玫瑰花早己被雪打湿。
“等我们考上一中，就去看真正的海。”她对着烟花许愿，呼出的白雾在空中凝成心形。我握紧她戴着另一只手套的手，感觉誓言像雪花般落在肩头，沉甸甸的。张明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又消失，远处县城的霓虹在雪幕里忽明忽暗，而此刻漫天纷飞的洁白，早己将所有阴霾覆盖。但我知道，有些话只能烂在心里——如果离开能让她飞得更高，我愿意成为那个永远守在原地的人。
雪越下越大，我们的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刘露哼着走调的歌，说要教我织手套，说要把寒假作业写成交换日记。我笑着应和，把冻僵的手往她手套里塞得更紧。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仿佛能延伸到未来的某一天，可现实的齿轮早己开始转动，带着年少的誓言，碾过这个飘雪的夜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