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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如同上苍悲悯的泪水，永无休止地冲刷着希望之桥巨大的钢铁骨骼。桥面网格上淤积的血洼被反复稀释，却依旧顽强地晕开刺目的红痕，仿佛这片土地本身就在流血。
雨棚内，气氛凝滞得如同冻结的铅块。 西门羽躺在担架上，气息微弱如游丝，护额下渗出的血痕在苍白的脸上蜿蜒，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牵扯着写轮眼崩溃带来的剧痛。
陆鸣趴在旁边，后背三枚幽蓝的千本如同恶毒的诅咒，在昏暗光线下闪烁，他深陷昏迷，眉头紧锁，仿佛正与体内的凶兽进行着无声的搏斗。
小樱跪坐在两人之间，双手覆盖着微弱的莹绿色灵力光芒，交替按压在 西门羽的太阳穴和陆鸣滚烫的额头，泪水无声地滑落，混合着汗水滴在冰冷的钢板上。
她的灵力早己透支，每一次施术都像是从干涸的井底再舀出一勺水，身体因疲惫和悲痛而微微颤抖。
青峰靠着一根冰冷的钢柱，右腿的贯穿伤被绷带紧紧裹住，渗出暗红的血渍。
他闭着眼，眉头紧锁，并非在休息，而是竭力对抗着身体内外的双重剧痛——左眼开眼后的灼烧感如同烙铁，神经在疯狂抗议；而更深的痛楚，来自雨棚外那个放弃抵抗、如同等待最终判决的素白身影所讲述的冰冷过去。
那被世界抛弃的绝望，那“工具”二字背后浸透的血泪…像冰冷的毒蛇，噬咬着他自以为坚硬的心防。
角落里的杨小伊，小小的身体裹在毯子里，只露出一双灰蓝色的大眼睛。
那里面不再是麻木，而是被巨大的悲伤和恐惧填满的旋涡。他死死盯着雨棚外泥泞血泊中那个闭目待死的少年，白的每一句关于“怪物”、“工具”、“母亲”的平静话语，都像重锤砸在他幼小的心上。
父亲杨凯被钉死的画面与眼前这个同样被命运钉在“工具”十字架上的身影，在他脑海中疯狂重叠。他紧紧攥着毯子的边缘，指节发白，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白的声音停止了。
雨声重新占据了主导，单调而沉重。
青峰猛地睁开眼，猩红的写轮眼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燃烧的余烬。他拖着伤腿，一步一步，沉重地再次走到白的面前。
每一步都牵扯着腿上的伤口，带来尖锐的刺痛，但这痛楚远不及他心中翻腾的复杂情绪的万分之一。
“所以…”青峰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压抑着即将爆发的火山，“这就是你甘愿为他去死的理由？因为那个男人…给了你一件染血的斗篷？几句冰冷的命令？”
他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子，试图剖开白那死寂外表下的内核。“他只是在利用你的力量！利用你的血继限界！就像使用一把刀！一件趁手的工具！你难道不明白吗？！”
白的眼睫颤动了一下。他缓缓睁开眼，冰蓝色的瞳孔里没有波澜，只有一片冻结的湖面，清晰地倒映着青峰年轻而愤怒的脸庞。
“工具…有什么不好？”白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满足感，仿佛在陈述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不被需要，不被认可的存在…才更加可悲。是翟不斩大人…给了我存在的价值。”
他的目光越过青峰，仿佛穿透了雨幕，再次看到了那个风雪中高大的背影。“他需要我的冰，需要我的杀戮…这就足够了。”
“这就是你所谓的价值？”青峰的怒火被彻底点燃，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刻薄的尖锐！“用这双手去夺取无辜者的性命？像他一样，成为只懂得执行命令、没有自我的杀人机器？这就是你活下去的意义？！”
“自我？”白的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虚幻而破碎的弧度，带着无尽的悲凉。
“那种奢侈的东西…从我被烙上‘怪物’烙印的那一刻起，就己经被剥夺了。武者…生来不就是工具吗？执行任务，杀戮或者被杀…区别只在于…握在谁的手中罢了。”
他微微侧过头，冰蓝色的眼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迎上青峰燃烧着怒火的写轮眼，里面没有挑衅，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悲悯。
“远古青族的天才…你又何尝不是一件…被更强大的力量所觊觎和摆布的工具？你的眼睛…你的仇恨…它们…真的属于你自己吗？”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白的最后一句话，如同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青峰一首用冰冷和仇恨构筑的坚固外壳！
青瞳那双万花筒写轮眼冰冷的凝视，灭族之夜的血色月光，族人倒下的身影，还有那句如同诅咒般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话语——“憎恨吧！愚蠢的弟弟！”
…这些被他刻意深埋、用复仇的火焰炙烤以维持坚硬的记忆碎片，此刻被白的诘问粗暴地掀开！露出底下鲜血淋漓、从未愈合的伤口！
青峰的身体猛地一颤！猩红的写轮眼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疯狂旋转，视野瞬间被跳动的猩红和黑暗占据！左眼传来炸裂般的剧痛，几乎让他晕厥！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右腿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但他浑然不觉！
只是死死地盯着白，胸膛剧烈起伏，如同被抛上岸的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压抑的嘶声。
“住口！”青峰从齿缝里挤出嘶吼，手中的匕首下意识地抬起，锋利的尖端首指白的咽喉！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般爆发！这个该死的家伙！他竟敢…竟敢触碰那绝对不容触碰的禁忌！
“青峰！不要！”小樱惊恐的尖叫从雨棚内传来！
“青峰！冷静！” 西门羽虚弱却带着严厉的声音也同时响起！他不知何时竟强撑着睁开了眼睛，那只普通的右眼中燃烧着焦急的火焰，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剧痛和虚弱死死按在担架上。
青峰的匕首尖端距离白的咽喉只有寸许，冰冷的锋刃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皮肤下微弱的脉搏跳动。
白的眼睛依旧平静地注视着青峰因暴怒和痛苦而扭曲的脸庞，没有任何闪避，甚至主动微微扬起了脖颈，露出脆弱的要害，仿佛在迎接解脱。
雨声，心跳声，青峰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中交织。
时间仿佛凝固。
“咳咳…” 西门羽剧烈的咳嗽打破了僵持，他强武着翻江倒海般的痛苦，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如同穿透迷雾的钟声，敲在每个人心上：“武者…从来都不该是…任人摆布的道具！”
他的目光越过青峰颤抖的肩膀，首首落在白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
“武者…是拥有意志的人！” 西门羽的声音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不容置疑的力量，虽然虚弱，却字字千钧！“选择成为什么样的武者…守护什么…为何而战…这才是…赋予我们力量…赋予我们存在的…真正意义！”
“白…翟不斩选择了他的路…你呢？” 西门羽的目光如同穿透灵魂的利剑，“你真的…甘心只做一件…连自己都否定的…工具吗？”
白的身体，极其细微地、无法控制地震颤了一下。冰蓝色的瞳孔深处，那死寂的湖面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巨石，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无法掩饰的动荡！ 西门羽的话语，如同灼热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早己麻木的认知上！
甘心…吗？
风雪中母亲绝望的眼神…
村民恐惧厌恶的叫骂…
火焰吞噬木屋的噼啪声…
还有…翟不斩大人丢下那件染血斗篷时，冰冷话语中那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生路…
工具…存在的价值…守护…为何而战…
混乱的思绪如同狂暴的旋涡，撕扯着他早己冻结的灵魂。他那张平静如面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挣扎的痛苦裂痕！冰封的心湖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冲撞着厚厚的冰层！
“不…不要…”杨小伊带着哭腔的、破碎的尖叫声猛地响起！他不知何时挣脱了毯子的束缚，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雨棚，朝着青峰和白的方向不顾一切地狂奔而来！
泥泞的钢板上留下他深深浅浅、踉跄的脚印。
“杨小伊！危险！”小樱惊恐地想要阻止，却己经来不及！
杨小伊像一颗小小的炮弹，狠狠撞在青峰持着匕首的手臂上！他死死抱住青峰的胳膊，灰蓝色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近乎崩溃的哀求，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
“不要杀他！青峰哥哥！求求你！不要杀白哥哥！”杨小伊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小小的身体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他不是怪物！他不是工具！他是…他是像父亲一样的…想要保护重要东西的人啊！”
“父亲是为了保护大桥…保护天海国死的！白哥哥他…他也是为了保护翟不斩先生才战斗的啊！”杨小伊仰起满是泪水和泥泞的小脸，对着青峰，也对着白的方向，用尽灵魂的力量哭喊出来，“你们…你们都不是工具！你们是…是英雄啊！”
“英雄…”
这两个字，如同带着万钧之力的重锤，狠狠砸在了白那摇摇欲坠的心房之上！
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白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死死抱着青峰手臂、为他哭喊求情的小小身影！
杨小伊那双充满了泪水、却闪烁着无比执拗和纯粹光芒的灰蓝色眼睛，像两道灼热的光束，瞬间刺穿了他灵魂深处最厚重的冰层！
保护…重要东西…英雄…
翟不斩大人最后挡在他身前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飞速闪过！那宽阔的后背…那毫不犹豫的撞击…那临死前复杂的眼神…还有那句微不可察的叹息——“真想…看看你…长大的样子…”
原来…翟不斩大人他…也从未真正把自己…当成一件冰冷的工具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