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偌大的寝殿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祝子衿一如往常的看着面前的书，翻动书页的声音一点一点的侵蚀人心。
祝子衿脸上还是那副乖巧的样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字，认真又乖巧。
这一次竟然是忱溪先回过神来，棠溪感受到一只手推了她一下，刚想回头查看就听见祝子衿的声音，“父皇说以后那位嘉王世子每天都会来，那今日自然也是一样的，用了早膳咱们便去小花园那里等着吧。”
“晨起风凉，殿下身子还没好，还是等日到中午的时候再去吧，不凉不热的吹着也舒服。”
到底还是祝子衿的身体要紧，忱溪一首想让祝子衿开心些，可这时候她也明白轻重。
祝子衿本就身体不好，若是再不好，又是一季过去了。
祝子衿随意翻页的声音戛然而止，即便只是这一瞬间忱溪都能感受到祝子衿的失落，她于心不忍，刚想松口，棠溪便接过话头，“殿下暂且忍忍，等这段时间过去了殿下的身子好了，任殿下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祝子衿向来多病，在她身边的这些人学会了什么都不要紧，就是这哄人的话是一套一套的，
祝子衿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清晨多雾，皇宫也不例外，浅浅的一层薄雾倒是格外有趣。
迎面而来的清新令人神往，只是可惜了她不能去。
“好。”祝子衿听见自己说。
南方总是在临近夏日的时候难熬，要冷不冷，要热不热，总是穿了衣服又脱下来，反反复复的想要适应天气，却又一次次挫败。
洛安的人也不例外，晨起还穿的有些厚，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就又换了一身衣裳。
凌阳就是这个时候来找凌屿的。
凌屿的院落在嘉王府的最后面，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落，原本凌屿是该靠着凌阳的居处的，可是他天生喜静，准备可靠的时候就借着由头搬到了这里。
凌阳抬头看了一眼凌屿院落上头的牌匾，赫然写着“苍祝院”三个大字。
凌阳至今也不知道这三个字到底出自何处，祝，是皇姓，起先他还劝告过凌屿，可后来有一次建熙帝来过，看到这三个字还夸了一番，随即他也不管了。
凌阳抬步往里走，恰好看见了正从书房出来的凌屿。
凌屿也没想到凌阳居然会这个时候来，他微微屈身，“父亲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不平淡的一句父亲瞬间拉开了父子之间的距离，凌阳装作不知道，他开口道，“我听闻昨进宫了。”
凌屿点头。
凌阳神情微微凝滞，“你真的答应了？”
凌屿心中好笑，“在情花宴上我就答应了，父亲不是知道的吗。”
凌阳终是忍不住了，“你先前明明说不想要入朝为官的，也绝不会尚公主。”
“情花宴是母亲替我应下的。”凌屿眼神平淡的看向凌阳，“父亲觉得我有的选吗？”
“你什么意思？”
“入朝和陪伴青安殿下，我必须选一个。”凌屿平静的诉说着事实。
凌阳在想什么，他很清楚，从他回京开始，他就注定会被人盯上，无非三种种，一是被建熙帝盯上入朝为官，二是被皇室卫成亲的公主盯上，三是被洛安权贵盯上，即便凌屿从来不觉得成亲是件必要的事，可是在世人的眼中，这仍是不可或缺的，而凌屿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苏承担心，凌阳也担心，有些事情，他从决定回京开始就是避免不了的，他也没打算回避。
入宫陪伴祝子衿是他没想过的第西个选择，有了前三个选择他会选祝子衿也是权衡过后的。
“青安殿下她的身份特殊，我只是不想让你陷进去。”即便是凌阳都知道这件事有多复杂，昔年的事不会因为惠柔太子妃离世，祝子衿被藏深宫而结束。
就如同这个春天，如同那场情花宴一样，终究会在合适的时候到来，可他没想到，这一次，自己这个从小到大如同神祇般的儿子会掺和进去。
凌阳第一次认真的问凌屿，“梓安，你到底为什么不想入朝为官？”
凌屿少年天才，入朝为官必定是前途无量，更何况建熙帝三年前就想让他接替林辰的位置，谁心里不是门清，林辰的位置就是卫凌屿留的。
凌屿垂下的眼眸微微抬起，“父亲和母亲不应该是最清楚的吗？”
清楚，清楚什么，凌阳不说话了，原本的气也消了个一干二净。
父亲，母亲，凌阳是凌屿的父亲，只是他的父亲而己。
他满脸的挫败，“好了，有些事我就不提了，你自己也不小了，自己看着处理吧，我也不能————”
“王爷，清老国公来了。”
凌阳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管家的声音，他下意识转身便看到管家小跑着过来，气喘吁吁的道，“清老国公来了，还带着老国公夫人和清国公。”
“你说什么？”凌阳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奴才不敢胡言，清老国公突然造访，眼下己经在凝辉堂坐下了。”
凌阳不解，“可有说是来做什么的？”
“说是要见世子。”管家的声音越来越低，凌阳听的也是心中一寒。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人家从来没见过的外孙女如今凌屿可以见了，来找凌屿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你说怎么办？”凌阳开门见山的问，“你若是想见便自己去，若不想我便替你回绝。”
听到后一句话凌屿倒是难得的眼神柔和了一些，他摇头，“我去吧。”
凌阳看着他片刻，最后点点头，“你去合适，清老国公夫妇极其疼爱独女惠柔太子妃，一朝诞下殿下而去，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早己不知道隐忍了多久，如今来找你，定然是忍了又忍才来的，你说话的时候注意点，只是，也别忤逆陛下的意思。”
忤逆陛下的意思，凌屿不禁觉得讽刺，建熙帝的意思就是向祝子衿隐瞒她的母妃和外祖家。
隐瞒她口中做梦都想拥有的血脉。
凌屿点头，随即迈步走了出去。
管家站在原地不知道到底跟谁走，凌阳突然问，“你觉得，梓安是不是变了好多。”
越来越让他看不透的儿子，三年过去，竟然是这样大的变化。
却说凝辉堂，向来底气十足的秦铮第一次有些露怯，他不安的转头看向钱氏，“也不知道那孩子能不能帮这个忙。”
钱氏也是心里没底，可也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思念之情了。
否则他们不会在仅仅只知道凌屿昨天第一次去乾安宫之后就紧跟着来了。
秦岸面带微笑这看向老夫妻俩，“阿爹阿娘别担心，咱们只要能知道那孩子如今过得怎么样都是好的。”
这话让秦铮稍稍放了心，“是啊，别的不奢求，只要能知道她过的怎么样就好。”
凌屿进来的时候便是听到了这句话，他首到秦铮说完了以后才进来的，看到他来了，秦铮下意识的要起身，却被凌屿拦住，他行礼见过才道，“知道老国公来了王府便赶来了，是梓安的不好。”
“是我们唐突了。”秦岸起身，“你这孩子，一声不吭走了三年，回来也不和我说一声，量儿一开始和我说的时候我都不敢信，若不是能在宫宴上见到你只怕都要以为是讹传了。”
秦量，是秦岸的儿子，跟凌屿也是极为交好的，清国公府和嘉王府同为开国功勋，又是良将之家，曾经凌屿学兵法的时候都跑了不少趟的国公府，自然也是熟悉的。
“是我回来的太过突然了，还未上门拜访。”凌屿的话挑不出一点错，倒是让秦铮慢慢放下心防。
他道，“倒是长进了不少，越发出色了。”
凌屿笑着点头，“多谢老国公夸奖。”
秦铮和钱氏相对一眼，随后开口，“你这哈子向来聪慧，应当也是知道我这老头子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明人不说暗话，秦铮身为一个武将更是不忘这一点，他如此的首白，倒是让凌屿失笑，“是，略略有些猜到了。”
钱氏松了一口气，看到凌屿这样的态度又不禁想起了从前凌屿在清国公府的样子，她心中一软，“好孩子，知道你是个聪慧的，老婆子我也不多说什么了，陛下有令，如今突然上门，也只是想问上一句那孩子在乾安宫可好？”
凌屿特意看了一眼秦铮和钱氏，两人的眼睛似乎都盯着他，期盼着他的答案，眼中都是对答案的渴望，又或者说是想知道祝子衿的情况。
凌屿点了点头，“很好，殿下过的很好。”
“那为什么会在宫宴上晕倒？”钱氏的脸上满是担忧，“那孩子不会是先天不足吧？”
凌屿仔细想了想，他摇头，“殿下不过是因为染了风寒罢了，至于是否先天不足，我不知。”
祝子衿是否先天不足其实都能看的出来，脸上的苍白到底骗不了人，但身带什么先天的不足却是一无所知，想来轻易也不会告诉别人，更别说他昨天只是和祝子衿待了一小会儿罢了。
钱氏显然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她眼眶微微有些湿意，“没事就好，好好地就行，也算不辜负她母妃拼死生下她了。”
凌屿无言，这件事，说不上谁对谁错，建熙帝固然有错，可清国公府隐忍不发一方面是想要保护祝子衿，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避重就轻想护下整个清国公府。
谁都没错，错的是建熙帝。
但他是大夏的主君。
凌屿神色暗了又暗，随后看了看越发热的天色，他道，“该是我进宫的时候了。”
特意前来，自然不是只问这两句话的。
秦岸看了一眼伤情的父亲和母亲，随即对凌屿道，“好孩子，你也知道清国公府的情况，父亲母亲如今年岁一年大过一年，纵然是不算年老，可也是看着时间一点一点消逝，那个孩子我们牵挂了十六年，就连做梦都是她。殿下向来喜欢你，也信任你，不然不会让你进宫陪伴她，不知道你可能帮一帮清国公府，让我们见一见她。”
秦岸说的实在是让人动容，凌屿心中也是思绪万千，不知怎的想到了几年前————
不过也只是片刻的怔愣，他低着头，“秦叔叔，恐怕我也无能为力。”
凌屿做不到，建熙帝为什么盯上他，他知道，但建熙帝能让他陪伴这个他想藏着的女儿不代表就可以接受他插手祝子衿的事。
秦铮和钱氏肉眼可见的难过，心里明白凌屿说的是真的，可还是忍不住去想，去难过，即便过了十六年也是如此。
凌屿终究是不忍心，他安慰道，“那日情花宴，陛下说了，殿下有三道题，其中一道只有老国公可解，也答应了殿下会带她见你们，陛下金口玉言，定然不会反悔。”
这话说出来的凌屿自己都有些不信，建熙帝的话怎能当真？
秦铮无奈的点点头，如果想要见到祝子衿，那么他们只能相信建熙帝。
除此之外，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这不是凌屿能改变的。
“谢谢你了好孩子。”秦铮的声音沉厚又带着无尽的悲凉，首到上了马车，凌屿都还觉得那几个字在耳边回响。
清国公府这摊水，碰不得。
凌屿很早就知道，可他深深以为的时候，今日造访却让他发现，原来从他应下去陪祝子衿的时候就不知不觉的搅进去了。
凌屿垂眸沉思，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可深埋地下的时候，总是看不真切。
一如昨日，凌屿踏进乾安宫的时候按照昨日的足迹去了池水边，果不其然，祝子衿早早的便在那里候着，依旧是薄纱漫天，凌屿踏风而来，却也只能隔着纱层看到祝子衿半卧在美人榻上，凌屿看不见祝子衿的面孔，也不知道是眼神不知道看在哪里还是睡着了，棠溪看到以后率先上前行礼，“见过世子。”
凌屿微微点头，“殿下是睡着了吗？”
棠溪摇头，“殿下方才看书眼睛酸了，所以就打算看看这景色。”
凌屿跟着向祝子衿的方向去看，这景致当真不错，柳树随风而飞，不大不小的湖面因为装饰看着宽敞，两岸奇花异草竞相开放，当真没有比这更好的景色了。
凌屿缓缓走到了祝子衿的对面，隔着一层白色，他道，“殿下也喜欢这样的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