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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墟海眼的风，仿佛比以往更冷了。
烛狰笔首地跪坐在那片残破不堪的岩台上，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他的手指紧紧地扣住一片暗金色的鳞片，那是小九最后留给他的唯一痕迹。这片鳞片在他手中微微颤抖着，仿佛还残留着小九的气息。
那把曾经闪烁着毒火的骨匕，此刻静静地躺在一旁，火焰早己熄灭，只剩下一片死寂。身后逆鳞也破碎的如同枯叶。
烛狰的身体像是被时间啃噬过的雕像，空有轮廓，却没有一丝生气。他的双眼空洞无神，凝视着远方，似乎在追寻着小九离去的方向。
远处传来断续的呼救声，但那些声音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听不真切。苍梧倒在一侧，胸甲破碎，血迹顺着锁骨流进衣襟；赤霄倚在巨石旁，须发皆白，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几乎与死人无异；雷烬却不见踪迹。
钟山精锐十不存一，战阵之地满是焦黑的坑洞与扭曲的兵刃，深渊魔气虽己散去，但空气中仍残留着腐潮的腥气。归墟的水面泛着诡异的光晕，那茧体静静的沉浮于海心深处，仿佛从未动过，却又似随时会睁开一只看不见的眼睛。
烛狰缓缓抬头，目光落在赤霄身上，眼神复杂。
“你……还能撑多久？”他低声问，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赤霄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眼中却透出一丝清明：“我这把老骨头，早该入土了。”
“可你还想说点什么。”烛狰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洞察后的讥讽。
赤霄没有否认，只是点了点头，艰难地站起身来。他拄着断裂的竹杖，步履蹒跚地走向钟山残部聚集的方向。那些幸存者围坐在一起，或包扎伤口，或沉默低头，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
“听着！”赤霄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风声，“今日之战，非为私仇，亦非为权势。钟山之危，终由一人之力化解！”
众人纷纷抬头，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烛狰。
赤霄继续道：“青蘅——你们口中的叛徒，实乃上古悲剧的牺牲者。她以身殉道，只为封印相柳之祸，换得千年安宁。而她的子嗣——烛狰，更是背负污名、孤身赴险，最终以蚀时毒域焚尽因果，斩杀‘那位大人’，终结灾厄。”
人群一阵骚动，有人低语，有人皱眉，也有人露出恍然之色。
赤霄抬手压下议论，目光扫过众人：“相柳并非天生邪恶，它所承载的是深渊的意志，而非自身的罪孽。小九的牺牲，不只是为了钟山，更是为了两族之间的和解与新生。若无此行，归墟海眼早己崩毁，万灵俱灭。”
他顿了顿，声音略显疲惫：“我知你们心中仍有疑虑，但请记住，今日钟山未亡，全赖此人之力。”
话音落下，风声骤止，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心跳与呼吸。
烛狰依旧跪坐着，未曾回应，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鳞片。那鳞片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龙息，温热如初，却再无人应答。
忽然，一声冷笑响起。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一名钟山长老从人群中走出，面色阴沉，“青蘅之事，尚需查证。至于这混血儿……即便立下大功，也不过是暂时压制了灾祸，谁能保证他日后不会成为新的祸源？”
赤霄冷笑一声，目光如刀：“你是怕他夺权？还是怕自己守不住这份旧规矩？”
那长老脸色一变，却未退缩：“规矩不可废，血脉不可乱。这是钟山千年传承，岂能因一时之功而动摇？”
赤霄正欲开口，却被烛狰打断。
“规矩？”烛狰缓缓站起，骨骼发出咯吱作响的声响，“你们所谓的规矩，不过是用血与火堆砌出来的枷锁罢了。当年青蘅被逐，是因为她不愿屈从于你们的偏见。如今小九消散，是因为你们不肯承认融合的可能性。”
他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踏出沉重的回响：“你们惧怕改变，因为改变意味着你们的权威将被动摇。但小九的牺牲，不是为了让你们继续躲在旧梦里，而是为了告诉你们——未来，不必再靠仇恨维系。”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赤霄望向他，眼中竟有一丝赞许：“你说得对。钟山不能再走回头路了。”
那名长老脸色铁青，却无言反驳。
赤霄环视众人，缓缓道：“今日之后，钟山当立新法，容混血之脉，纳异族之才。若有不服者，可自请离山，另择归属。”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这……这如何使得？”
“钟山千年传统，岂能因一人之言而改？”
“赤长老，您莫非是要逼我们造反？”
赤霄冷笑一声，手中竹杖重重一顿：“谁要造反，尽管试试。”
他虽气息虚弱，但气势凛然，竟无人敢上前。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低鸣，仿佛某种古老的钟声，又似龙吟残响。归墟海眼的水面微微震颤，茧体表面泛起淡淡光纹，似有某种力量正在苏醒。
烛狰猛然抬头，瞳孔微缩。
那茧体……竟然在回应他的血脉！
他缓步走向海眼边缘，指尖轻触空气，感知着那股熟悉的波动。那不是小九的气息，也不是相柳的残念，而是一种介于两者之间的未知存在。
“小九……”他低声唤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期待。
茧体轻轻晃动，一道模糊的影子在其中浮现，随即又迅速隐没。与此同时，钟山方向传来一阵低沉的雷鸣，仿佛某种契约正在重新被唤醒。
赤霄望着这一幕，神色复杂：“看来，真正的风暴，还未到来。”
烛狰缓缓转身，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平静却坚定：“我会离开钟山。但我也不会再任由你们随意定义我的身份。小九的选择，己经证明了融合的可能。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走完这条路。”
他说罢，不再多言，转身迈步而去。
身后，是一片沉默。
良久，赤霄叹息一声，低声呢喃：“或许……钟山未知的命运真正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