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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宫弥漫着浓重药气，像走进巨型中药铺。
德妃歪在明黄帐幔里，脸色蜡黄，气若游丝。几个太医跪在屏风外抖如筛糠。
“舒兰…”德妃枯瘦的手突然抓住我手腕，指甲掐进肉里，“哀家…哀家是被…”
话未说完，她喉头“咯咯”作响，猛地喷出一口黑血！溅了我满襟！
“娘娘——！”满殿尖叫。
我盯着襟前刺目的黑血，脑子里炸开胤祥的话：“药渣…弄到药渣…”
角落里，一只还没来得及收走的青花药罐，正静静立在漆盘上。
沉重的宫门在身后轰然合拢，将初升的晨光连同年素言那双怨毒的眼睛，彻底隔绝在外。马车在幽深漫长的宫道里缓缓前行，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沉闷而压抑，每一步都像踏在紧绷的神经上。
空气里弥漫着紫禁城特有的、冰冷而陈腐的气息，混合着远处隐约传来的钟鼓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肃杀和沉重。林小满（林小满）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剧烈的心跳尚未平复，袖袋里那个小小的油纸包像一块烙铁，烫得她心神不宁。
德妃病危…年素言深夜出宫…十三爷的药渣任务…
这三个信息如同三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她心头，吐着信子。
【德妃娘娘，您可千万撑住啊！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侍疾’的帽子就扣死了！跳进太平洋也洗不清！】 内心的小人疯狂祈祷，【还有药渣…药渣…永和宫…德妃的心腹…嬷嬷…宫女…怎么才能接触到？硬抢？不行！偷？风险太大！买通？我这点私房钱够买通谁？】 巨大的焦虑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马车最终在一座巍峨肃穆的宫殿前停下。朱漆大门紧闭，门楣上高悬着“永和宫”三个鎏金大字，在晨光中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宫门前侍立的太监宫女们个个屏息凝神，脸上带着一种大祸临头的惶恐。
“福晋，到了。”苏培盛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更深的忧虑。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腾的情绪，扶着翠花的手下了车。脚踩在永和宫冰冷的汉白玉台阶上，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扑面而来！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浓郁到化不开的味道！苦涩的草药味是主调，混合着某种陈年熏香被强行点燃的呛人烟气，底下还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腐败物质般的腥甜气息！像走进了一座巨大而混乱的中药铺子，又像是踏入了某种不祥的祭坛！
【我去！这味儿…生化武器吗？！德妃娘娘这‘病’…闻着就不像善茬啊！】 林小满被熏得一个趔趄，胃里一阵翻腾，差点把昨晚颠簸路上吃的干粮吐出来。她下意识地用帕子掩住口鼻。
早有宫女迎了上来，脸色苍白，眼圈红肿，显然是哭过。她对着林小满匆匆行了个礼，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福晋…您可算来了！娘娘…娘娘她…” 话没说完，眼泪又掉了下来。
林小满强忍着不适，端出福晋的架子（虽然腿还有点软），沉声道：“快带路！”
宫女引着她穿过死寂无声的庭院。永和宫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所有宫人都垂手肃立，脚步放得极轻，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唯恐惊扰了什么。空气里那股浓烈诡异的药气熏香混合体更加刺鼻。
正殿明间，厚重的明黄色帐幔低垂，将内殿遮得严严实实。帐幔外，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人！几个穿着太医官服的老者，须发皆白，此刻却面如土色，额头死死抵着冰凉的金砖地面，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官帽下的汗水浸湿了鬓角。旁边还跪着几个品阶稍高的管事嬷嬷和大宫女，同样大气不敢出，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恐惧。
屏风后传来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听得人揪心。
林小满的心沉到了谷底。这架势…德妃恐怕真的凶多吉少！
一个穿着深紫色宫装、面容刻板严肃的老嬷嬷从帐幔后转了出来。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林小满时，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冰冷的怨气？林小满认得她，是德妃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姓秦，人称秦嬷嬷，在永和宫地位超然。
“福晋来了。”秦嬷嬷的声音平板无波，听不出情绪，但眼神却像刀子般刮过林小满沾着泥点（路上太颠簸没顾上换）的衣襟和略显苍白的脸，“娘娘刚醒，精神不济，福晋请随老奴进来，动作轻些，莫要惊扰。”
林小满点点头，示意翠花留在外殿，自己深吸一口气（差点被浓重的药气呛到），跟着秦嬷嬷，极其小心地撩开那沉重的明黄帐幔。
内殿的光线更加昏暗。角落里燃着几盏长明灯，跳跃的火苗将巨大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如同鬼魅。那股混合着药味、熏香和腐败腥甜的气息浓烈到了顶点，几乎让人窒息。
巨大的紫檀木雕花拔步床上，层层叠叠的锦被中，德妃乌雅氏正歪斜地倚靠在几个厚厚的引枕上。
仅仅几日不见，这位昔日保养得宜、雍容华贵的妃子，竟己憔悴得不形！脸色是一种死气沉沉的蜡黄，双颊深深地凹陷下去，嘴唇干裂发紫，没有一丝血色。她闭着眼，眼窝深陷，眉头痛苦地紧锁着，每一次呼吸都极其微弱而费力，带动着瘦削的胸膛微弱起伏，仿佛随时都会停止。
床边侍立着两个贴身大宫女，拿着温热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德妃额头上不断渗出的虚汗，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
眼前的景象，让林小满心头那点因为“侍疾”而生的怨怼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悲凉和沉重。无论德妃之前对她如何，无论这场病是真是假，眼前这个垂死的妇人，终究是西爷的生母，是大清的皇妃。
她放轻脚步，走到床前，依着规矩，在脚踏旁的锦垫上跪了下来，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儿媳…给额娘请安。”
德妃似乎听到了声音，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眸浑浊无光，布满了血丝，早己失去了往日的锐利和精明，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她的目光涣散地移动着，好一会儿，才艰难地聚焦在跪在床前的林小满脸上。
“舒…兰…”德妃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着，发出如同气音般沙哑破碎的两个字。她枯瘦如柴、青筋毕露的手，突然从锦被下伸了出来！带着一种垂死者最后的力气，猛地抓住了林小满跪在锦垫上的手腕！
“呃！”林小满猝不及防，手腕被那冰冷如同铁箍般的手死死攥住！力道之大，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那枯瘦的手掌传递过来！
德妃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林小满，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痛苦、恐惧、不甘，还有一丝…强烈的、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急迫！她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额娘…您…”林小满被她抓得生疼，又惊又惧，刚想询问。
“哀…哀家…是…是被…”德妃的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怨毒！
“被”？！
林小满的心脏猛地一缩！瞳孔骤缩！【被什么？！被谁？！下毒？！陷害？！】 巨大的惊骇让她浑身冰凉！十三爷的警告、那个“年”字、药渣的线索…瞬间在她脑子里炸开！
然而，德妃的话，终究没能说完！
就在那个关键的“被”字出口的刹那——
“咯…咯咯咯…”
德妃的喉咙里猛地发出一阵极其诡异、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了咽喉！她猛地瞪大了眼睛！浑浊的眼球瞬间布满了血丝，向外凸出！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惊恐！
下一秒！
“噗——！”
一大口粘稠、暗红得近乎发黑的污血，如同喷泉般，猛地从德妃口中狂喷而出！
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瞬间盖过了满殿的药味熏香！
温热的、带着诡异腥甜的黑血，如同泼墨般，劈头盖脸，狠狠地溅了跪在床前的林小满满头满身！她的前襟、袖口、甚至脸颊上，瞬间被染上了大片大片刺目惊心、触目惊心的暗红色！
“娘娘——！！！”
“额娘——！！！”
内殿死寂被瞬间打破！秦嬷嬷的尖叫声、宫女的哭喊声、外殿太医们惊恐的骚动声…如同炸雷般响起！整个永和宫瞬间陷入一片绝望的混乱和哭嚎！
林小满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脸上、身上温热的粘稠感和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刺目的、暗红的、如同恶魔印记般的血迹，充斥着她的视野！
【黑血…黑血…中毒！真的是中毒！】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十三爷的话如同魔咒般在她耳边回响：“药渣…弄到药渣…”
就在这极度的混乱和惊恐中！
林小满被黑血糊住的视线，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如同探照灯般，飞快地扫过一片狼藉的床榻！
德妃在喷出那口黑血后，己经彻底昏死过去，面如金纸。宫女嬷嬷们哭喊着扑上去抢救。
而就在拔步床斜后方，靠近角落的阴影里，一个端着漆盘、同样被这突发状况吓傻的小宫女脚下——
一只青花缠枝莲纹的药罐，正歪歪斜斜地立在漆盘上！罐口敞开，里面似乎还剩着一点点深褐色的药底！罐身上还沾着些飞溅出来的新鲜黑血！
正是德妃刚刚喝药用的那只药罐！还没来得及被收走清洗！
药渣！药罐！药底！
林小满的瞳孔猛地收缩！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