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贪骨

第6章 萍儿(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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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诛贪骨
作者:
沐沐是大王
本章字数:
5642
更新时间:
2025-06-20

冬至。

李氏穿着单薄破旧的夹袄,背上背着一个破旧的竹篓,里面装着晒干的蘑菇、几捆草药和几只处理好的野兔,还有几张狐狸皮。竹篓的分量压在她瘦削的肩上,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瓶儿跟在她的后面默默前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漠然,她打量着这个灰扑扑但充满烟火气的小镇,隐去眼中狩猎的兴奋。

昨夜,李氏提起要去镇上换些银钱。话音未落,一首安静待在角落的瓶儿眼眸倏地亮了起来,像久困笼中的鸟儿终于望见了天空的一角。她凑到李氏身边,声音里是罕见的的雀跃:“母亲,带上我一起去吧!我……我还没好好看过镇上什么样儿呢!”她指尖下意识地绞着衣角,那份掩藏不住的兴奋,像春日里破土的新芽,勃勃地透出来——镇上,那里有人!有人,就意味着有她的猎物。

李氏看着女儿难得流露的孩子气,那绝色的容颜因期待而更添光彩,心头不由得一软。她叹了口气,刚想应允,目光触及瓶儿那即使不施粉黛也足以惊心动魄的脸庞时,那份柔软瞬间被沉甸甸的忧虑取代。李氏的神情骤然严肃,语气斩钉截铁:“带你去可以,但萍儿,你必须戴上这个! ”她不容分说地将一块厚实的素色面巾塞进瓶儿手里。

瓶儿脸上的光彩瞬间凝固了,她看着那面巾,仿佛看着一道冰冷的枷锁,眉头紧紧蹙起:我不戴。

“不行!””李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她一把按住瓶儿想推开面巾的手,力道坚决,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忧惧,“你这孩子!你可知你这张脸……这张脸要是露在外面,就是天大的祸端!娘不是吓你,外头人心险恶,你这般模样,会招来多少麻烦?会惹出多少是非?娘是想都不敢想!”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仿佛己经看到了那可怕的后果,“由不得你!不戴面巾,一步也别想踏出这门!”

瓶儿张了张嘴,还想争辩,却在李氏那几乎要落下泪来的忧心目光中败下阵来,不知为何,她越来越见不得李氏掉眼泪。最终,她只得垂下眼睫,万分不情愿地答应了。

“母亲,那边。”瓶儿的声音平平的,没什么起伏,抬手指了指镇子东头一处稍显热闹的街角,那里是寻常小贩聚集售卖的地方。她并非真的想帮母亲寻找好位置,只是敏锐地感知到那边人流的“欲念”气息更为浓郁驳杂,对她而言,如同嗅觉灵敏的野兽闻到了猎物的踪迹。

李氏吃力地调整了一下背篓的肩带,喘了口气,点点头:“好,就听萍儿的。”她努力对女儿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尽管那笑容里浸满了生活的辛酸和疲惫。

母女俩刚在街角放下背篓,还没来得及将东西摆开,两个壮硕的身影便带着一股浓烈的酒气和汗臭,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敞着油腻棉袄的汉子,露出一片黑乎乎的胸毛。他身后跟着一个三角眼、嘴角挂着痞笑的瘦高个。两人正是镇上有名的泼皮无赖,王癞子和赵西儿。

“哟!这不是山里头的李寡妇嘛!”王癞子那双浑浊发黄的眼睛,像黏腻的脏油般,肆无忌惮地在李氏因劳作而依旧保持几分曲线的身体上来回扫视,最终停留在她因寒冷和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前。

他咧开一口黄牙,喷出令人作呕的酒气,“啧啧,你看你这小模样儿,守寡可惜了!瞧瞧这手冻得……啧啧,让哥哥我心疼心疼?”说着,他那双粗糙肮脏的手竟首接朝着李氏的脸颊摸去!

李氏吓得脸色煞白,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向后缩去,下意识地将女儿紧紧护在身后,声音因恐惧而颤抖:“你……你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

“光天化日?”赵西儿在一旁抱着胳膊,阴阳怪气地嗤笑,“李寡妇,你男人骨头都烂在山里多少年了?装什么贞洁烈女?王哥瞧得上你,那是你的福分!”

他那双三角眼滴溜溜地转,贪婪的目光落在了李氏背篓里那几只的野兔和几捆品相不错的草药上,嘴里啧啧有声,“嗬!好东西不少啊!快快拿来孝敬孝敬你王哥赵哥,以后在这镇上,保管没人敢欺负你们孤儿寡母!”他话音未落,那只枯瘦如柴的手己经毫不客气地伸向背篓里最肥的那只野兔。

“不行!这是我们要拿来换钱的!”李氏急了,那是她们娘俩接下来半个月的指望!她不顾一切地扑上去,试图护住自己的东西,“你们不能抢!强盗!还给我!”

“滚开!臭娘们!”王癞子被李氏的阻拦激怒,脸上横肉一抖,猛地挥臂,粗暴地将扑上来的李氏狠狠推开!

李氏本就虚弱,被他这大力一搡,脚下踉跄,惊呼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手肘和膝盖磕在石板上,瞬间传来钻心的疼痛,篓里的干蘑菇和草药撒了一地。

“母亲!”瓶儿被母亲牢牢挡在身后,此刻终于暴露出来。她小小的惊呼声带着少女的尖细,脸上也适时地浮现出惊恐和无助的表情,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浑身瑟瑟发抖,惹人怜惜。但是她那双清冷眼眸深处有一丝一闪而过的、如同寒冰凝结的杀意。

“小娘们儿,嚎什么丧!你爷爷我还没死呢!”赵西儿不耐烦地瞪了瓶儿和李氏一眼,弯腰粗暴地抓起那只肥兔子和几捆值钱的草药,塞进自己带来的破麻袋里。王癞子则得意洋洋地一脚踢开挡路的空背篓,啐了一口浓痰在李氏脚边:“呸!不识抬举的贱!下次再敢挡爷的道,把你卖窑子里去!走,西儿,喝酒去!”

两个恶徒拎着抢来的东西,在周围零星几个敢怒不敢言的商贩注视下,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留下一串粗鄙刺耳的狂笑。

李氏挣扎着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拍打身上的尘土,也顾不得检查身上的擦伤,只是慌忙地一把将瓶儿紧紧搂进怀里,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和后怕:“萍儿!我的萍儿!吓坏了吧?不怕不怕,娘在呢,娘在呢……”

她瘦弱的双臂用力环抱着女儿,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体温驱散女儿身上的寒冷和恐惧。那粗糙的手掌带着微微的颤抖,一遍遍抚摸着瓶儿的头发和后背,笨拙而急切地传递着母亲的庇护。

瓶儿假装顺从地依偎在母亲怀里,脸颊贴着李氏冰冷粗糙的衣襟,能清晰地感受到母亲剧烈的心跳和压抑的抽泣。

李氏怀抱的温度,带着汗味、泥土味和草药味的独特气息,混合着恐惧和疼爱的情绪,如同实质般包裹着她。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气”,似乎在她冰冷的心中轻轻拂过。但这感觉转瞬即逝,如同投入寒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便被更深沉、更冰冷的黑暗吞噬。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熟悉、更强烈的冲动在灵魂深处苏醒、沸腾。那是属于她本源的对“恶念”的饥渴。

王癞子和赵西儿身上散发出的贪婪、暴戾、淫邪、恃强凌弱的恶臭气息,此刻在她感知中,比篓子里最鲜美的野兔还要百倍!那是滋养她的食粮!

她微微抬起头,将小脸更深地埋进母亲的颈窝,隐藏起自己的杀意。这一次,她吸入的不仅是母亲身上温暖的气息,更是那两个恶徒残留在此地的、浓烈得如同实质的恶意。这纯粹的恶念,如同最醇厚的美酒,让她冰冷的灵魂都感到一阵细微的颤栗和满足。

“母亲……”她在李氏怀里,发出小猫般细弱的声音,“瓶儿不怕……瓶儿会陪着你的。” 那声音软糯,带着为人女特有的依赖,完美地安抚着惊魂未定的李氏。

然而,在李氏看不见的角度,瓶儿那双清亮的眼眸深处,最后一丝属于孩子的怯懦和泪光彻底消失,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潭,倒映着远处那两个泼皮消失的方向,冰冷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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