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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浩然得知自己吃了噬魂丹之后，就叫天鉴官与瑞和大师进宫。
天鉴官不知为何没有来，来的是瑞和大师那个和尚，他进来时，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李知简。
“你怎么来了？”江浩然看到他一怔，“有什么事吗？”
李知简那张儒雅随和与世无争的脸上流露出一抹笑意，“我是来认罪的，福康的毒是我下的。”
“你下的？”因为吃了噬魂丹的缘故，江浩然的脸色很苍白，但他眼底还是带着几分锐利，“为什么？”
李知简俯着身子，笑道：“因为您呢。”
不把李知妍毒了，怎么将他引过去。不在公主府里设下暗阵，又怎么把他真正的父皇的灵魂找回来呢？
“不止她，就连让你偷偷吃下噬魂丹，也是我做的。”他温和的谦虚的笑了笑。
此时此刻，李知简的样子和平日里大不相同，此刻的他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邪性，和平日的样子一点也不一样，就像换了一个人，以往的他眼底总是有着让人猜不透的心思，现在他终于表达了出来。可惜江浩然现在才看清楚。
“你不是李如玄吧。”
江浩然微眯着眼睛，眸光中凝起冷意，“你都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李知简微微仰起头，似乎是在思考，他睁开眼睛，眼神如刀般锋利扫向江浩然，笑着道：“我知道您来自一个神圣的世界，您并不属于这里，也知道您不是我真正的父亲，而我的父皇和您交换了灵魂。”
江浩然眼神一凛，看向从进屋后就一首安安静静站在暗处的秃瓢，眼神带着几分杀意，“老和尚，你告诉他的？”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江浩然的胸膛剧烈的起伏了两下，“我真该把你杀了。”
“多谢皇上不杀之恩。”和尚垂首，双手合十于胸前，微微弯腰，他道：“老衲毕生所愿就是给这个世界带来更多的福气，您不肯助老衲达成心愿，老衲便只能找其他施主来帮忙。如今心愿达成，想起二十年前强行留下您的事情，如今您有机会可以回去，可需要老衲帮您开启世界之门。”
听了这话，江浩然的心情己经到了无法形容的地步，心愿达成，即意味着有很多和二十年前的他一样，无缘无故突然离开自己的家乡自己的世界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生活习惯和思想道德都不一样，都得重新开始……
这就是一场拐卖。
这是一场强买强卖的交易，外来的灵魂没有载体，必然要和别人争夺，这只会发生灾难。
而他自己因为在这个世界生出了情感，有了心爱的人和孩子便有了羁绊，他不会回去了，死也不会。
江浩然闭上眼睛，很是疲惫的样子，“我不走。”
他被李知简抓住手腕，“你真不走？”
江浩然看了他一眼，冷淡的说：“你给我吃了噬魂丹，便没打算让我活下来吧，你觉得一个虚弱的灵魂有可能再穿回去吗？还在这虚情假意什么。”
李知简嘴角勾起一抹病态的笑意，眼底翻涌着扭曲的执念，“也是，这本来就是我父皇的身体，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你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窃贼，霸占了这么久，也该还回来了。”
他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瑞和大师，请开始做法……让我真正的父皇，回到这副身体里。”
至于江浩然，吃下了噬魂丹，灵魂很快就会消散。
江浩然苍白着脸，眼睛里露出的和李知简在李知妍眼睛里看到的相似的东西，那是一种很可笑的东西。
近乎可悲的低位哀求，那种徒劳的、试图用温情打动对方的软弱。
他声音发颤，“李知简……你就这么狠心？我和知妍待你如何，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吗？”
虚伪。
阴影笼罩着李知简的半张脸，他的神情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阴晴不定，唯有那双眼睛冷得骇人，“我隐藏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让我的父亲回来，我只需要得到我新生父亲的信任就够了，至于你们……”
他低低一笑，“你不是真正的李如玄，那她就不是真正的六公主，所以自我见到她的第一面我就想把她掐死。”
江浩然瞳孔骤缩，怒意和痛心在胸腔里炸开，他猛地扑上去，却被李知简轻而易举地制住。他死死盯着对方，声音嘶哑，“你疯了！谁真心待你好，你难道分不清吗？李如玄嫌弃你出身低微，将你弃之如敝，是我一手将你栽培至今！知妍从小护着你、想着你……你就这么对我们？！”
李知简的冷笑在阴影中愈发森寒，他拽着江浩然衣领的手青筋暴起：“你以为施舍些廉价的关怀就能替代血脉？”
他忽然凑近江浩然耳畔，声音轻得像毒蛇吐信：“每次你教我习字时，我都在想——这双手要是能拧断你的脖子该多痛快。”
殿外惊雷炸响，闪电照亮他癫狂的瞳孔：“至于李知妍……”
他喉间溢出古怪的笑声，“那个蠢货每次给我送点心，我都当着野狗的面把糕点碾进泥里。”手指突然收紧布料，“知道野狗为什么冲她吠吗？因为我在她香囊里缝了畜生内脏——你们给的‘好’，就像沾着蜜糖的刀片。”
他甩开江浩然时，袖中落出半块发霉的芙蓉糕，那是去年上元节李知妍硬塞给他的。金丝线在霉斑间闪烁，像极了他们腐烂的“亲情”。
瑞和大师开始做法，屋内光芒闪烁，一股神秘的力量弥漫开来。
咒语在殿内回荡，和尚枯瘦的十指结出诡谲法印。刹那间，无数暗金色符文从地砖缝隙里渗出，像活物般缠绕上江浩然的身体。
江浩然突然剧烈痉挛起来，七窍沁出细密的血珠。他看见自己抬起的手掌正在透明化，皮肤下浮现出另一张陌生的经脉纹路——那是真正的李如玄在苏醒。
剧痛让他的视野开始分裂，左眼看到的是现实里李知简冰冷的轮廓，右眼却浮现出记忆里那个跪在雪地中，接过他狐裘的瘦弱少年。
“你…会…后…悔…的。”魂魄被撕扯的剧痛中，江浩然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字句，鲜血顺着唇角蜿蜒而下。
当最后一丝意识被压入身体角落时，江浩然听见自己颈椎发出琉璃碎裂般的脆响。他倒下去的视线正好迎上李知简俯身探来的面容，对方睫毛在火光中投下的阴影，与当年那个哭着给他包扎伤口的孩童重叠成同一种形状的黑暗。
瑞和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成了。”
李知简缓缓蹲下身，指尖悬在江浩然苍白的脸前，却终究没有真正触碰。烛火在他眼底跳动，映出一瞬恍惚的暗芒……像多年前那个雪夜，江浩然把冻僵的他抱进怀里时，大氅绒毛扫过睫毛的触感。
“父皇……”他低笑着用指节叩击地面，青砖发出空洞的回响，“等您醒来发现，救您回来的，是那个被扔在冷宫自生自灭的废物……”
喉间溢出毒蛇般的嘶声，“您脸上……该露出多么精彩的表情啊。”
暗金符文消散时，他忽然想起江浩然教他写的第一笔字。狼毫蘸着朱砂，在宣纸上拖出长长的“活”字，像道永远止不住血的伤口。
……
李知妍匆匆闯入寝殿时，烛火正将李知简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斜倚在龙榻边，半张脸隐在阴影里，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床沿。榻上的帝王面容安详，胸口规律的起伏告诉她父皇似乎只是睡着了。
“三皇兄。”她中毒身子差了，发出的声音就像浸了水的丝帛，轻轻一拧就会断。
李知简睁眼的瞬间，殿外惊雷炸响。闪电照亮他眼底某种陌生的东西，像冰层下突然游过的蛇影。
“知妍来得正好。”他起身时腰间的羊脂玉佩晃了晃——那是他及笄那年，李知妍用攒了三年的月例银子给他打的，今天他特意带了出来。
李知妍扑到榻前抓住父皇的手，温暖的触感却让她更害怕了。身后传来衣料声，李知简的气息突然贴近后颈：“皇妹的手在抖呢。”
“你究竟……”转身时她撞进一双噙着笑的眼睛，那笑意却让她想起被毒蛇盯住的蛙。
李知简用手里折扇轻点她肩头，扇骨上“浩然正气”西个字还是父皇亲题的。他歪头的样子一如往常，“出去说？”
梅树的影子在月下张牙舞爪。李知简把玩着扇坠突然轻笑：”皇妹可知，你赏给梅香的那支金镶玉步摇……”
他指尖突然用力，翡翠坠子迸裂成渣，“她戴着它在我榻上摇散了发髻的模样，可比伺候你时生动多了。”
李知妍踉跄后退，后背撞上冰冷的宫柱。眼前人抚掌大笑的模样与记忆中让她少喝酒的温柔男人重叠，又碎裂成无数狰狞的片段。
李知妍克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在发抖。
“更可笑的是……”他忽然掐住她下巴逼她抬头，“你哭着要父皇抱的那年，真正该在这具身体里的灵魂，不知道正在那里落魄呢？”
寝宫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李知简松开手，看着她在地的狼狈模样，温柔地替她理了理鬓角：“去吧，听听你‘父皇’亲口告诉你……”
他尾音化作毒蛇般的耳语：“你究竟是谁的野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