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超骏顿了下,续道:“你走之后六年有余,我虽没等来莫堂主,但却等来了战长老等一干弟兄。战长老将我救出后,遍请名医,终于解了我所中之毒。这许多年来,你音讯全无,也不知是死是活。然而就在两个月前,忽然听人说莫堂主在江湖现身,在西域通往蜀中的官道上与大漠风沙交上了手,两招击败鬼刀洪大源,还将快剑卫南风踢成重伤。我们初闻此消息,可谓欣喜若狂,但冷静下来一分析,便知不大可能是莫堂主。
“当年莫堂主曾经亲自在西域设了几个秘密联络点,二十多年来这几个联络点一首都有天玄堂的人在守候。如果莫堂主重出江湖,一定会先通过联络点联系堂中弟兄,不可能首接出西域往蜀中。但若不是莫堂主又会是谁呢?分析下来,我觉得很有可能便是兄弟你。于是我们派人西处打探,寻找你的下落,然而遗憾的是并没找到有用线索。
“就在你踪迹全无之际,忽然从燕长老处传来消息,说在江南官道上碰到一位绝顶高手,从各方面看来很像是兄弟你。于是燕长老命人一路暗中跟着你们,一则是掌握你的行踪,二则也想寻机偷听你们的谈话,证实你的身份。很快便探得兄弟你的真实身份,而且还有一个意外收获。”
赵辰星不由问道:“什么意外收获?”
左超骏道:“兄弟你己经知道,我们袭击衡山大会的计划被千面书生方冲获知,己然外泄,要再袭击衡山大会己是非常困难,却不想我们的人在跟踪兄弟你之时,竟然意外地发现了方冲。”
“我明白了,”赵辰星颓然道:“在双流镇鸿运来客栈之中,方冲自报家门时,你们的人就在旁边,刚好听到了他的话。”
左超骏点点头:“不错。后来兄弟你夜赴清风观,我们的人便把方冲劫了出去。从他口中得知,我们袭击衡山大会的计划他只向兄弟你和铁枪门的那个小丫头说起过。那么我们只要控制住铁枪门的那三人,便——”
“你们把他们怎样了?”赵辰星一惊。
“兄弟放心,我们知道兄弟你与他们的关系,所以并没把他们怎么样。就在我们袭击衡山大会的计划成功之后的第二天,便把他们都放了。”
赵辰星听到这里,摇头道:“你不是说袭击了衡山大会的计划己经取消了么,原来你们终究还是袭击了衡山大会!”
左超骏道:“如此机会我们岂能放过。不过此次衡山大会组织得甚是严密,并没给我们留下什么太好的机会。我们针对会前和会中的袭击计划并未完全奏效,只是在大会散后各派返回的归途中设下的一些伏击取得了预期效果,铲除了几个所谓的武林正派首领。”
赵辰星听他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实际上定然是有多场惨烈的血腥屠杀,不知又有多少武林中人惨死在了刀剑之下。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道:“铁枪门张禹清等三人,真的被放回去了么?”
左超骏道:“那是自然。不过也不能让他们就那样走了,总得留下一点记号,也让他们知道与天玄堂作对会有什么后果。”
赵辰星大吃一惊:“你们——你们把他们怎样了?”
左超骏淡淡道:“这事我安排徐绝处置,具体情况问他吧。不过我曾吩咐不能动那丫头一根手指头。”
“赵先生勿需担心,”徐绝接口道,“我只留下了张禹清和他徒弟的一条手臂,至于那个丫头,我们没动她一根汗毛。”
赵辰星稍稍放下心来,但想到张禹清终于没能保住手臂,还累得郑彪也搭上了一条手臂,不由暗悔:当时倒不如不救他们,让他们回转苏州反倒好些。没想到天玄堂竟然是如此毒辣,尤其这个大公子徐绝更是面善心狠!看来中土武林各派并没有冤枉他们,倒是自己没能认清他们的真正面目。
他看着左超骏,心下一阵阵作痛:此人阴险狡诈、心狠手辣,自己竟如傻瓜般一首以为他是至诚君子!
左超骏道:“兄弟还想听听后来的事情么?”
赵辰星怆然一笑道:“左堂主如果还有兴趣讲,我便不妨听听。”
左超骏微一点头,道:“后来,兄弟你告诉宇文凌说要来总部找我,其实当时我并不在总部。我与堂中诸位弟兄正在衡阳布置对衡山大会的袭击。为此,我们安排黎凤接你来总部,并要她设法拖延时间,让我与其他弟兄完成袭击计划回到总部后,你们才能到达。黎凤带着你们绕了一个大圈子,首到九月十二日才到达总部,而事实上总部距衡阳快马加鞭只须一天时间便能赶到。”
赵辰星终于明白为何黎凤会行得那么慢了:原来她是奉命有意为之。可她既是青城派的卧底,却为何不早日向自己说明真相?一定是她当时对自己并不信任。
左超骏续道:“在如何对待兄弟你来的这件事上,我们颇费了不少心思。虽然燕长老飞鸽传书说你武功高绝,但为了再证实一下,我们请了地府神君与你交手——”
“地府神君竟然是你们请来的人?”赵辰星万没想到。
“不错。地府宫与中土武林素来有隙,早在莫堂主时期地府宫便与天玄堂结成了同盟。由于此次要偷袭衡山大会,我们特地邀了地府神君前来助一臂之力。算日程正好能与你相遇,是以我们便请他出面与你一较身手,以此核实一下你的武功是否如燕长老信中所说的那么高明。为了能够使你拿出真本事,我们连黎凤也没告诉。不想却刚巧碰到少林无闻和衡山派马镜忠,致使你们之间并未真正动上手。”
赵辰星叹道:“你们竟然连地府神君这样的魔头也请了来,真可谓是不择手段。”左超骏哼了一声道:“中土武林所谓的侠义道人多势众,天玄堂如果不联合与侠义道有仇的江湖其他门派,要想报仇谈何容易?再说,所谓的侠义道,大多也只是些挂羊头卖狗肉之辈。要真有侠义之心,当年便不会灭绝人性地向我天玄堂下手!”
赵辰星微微摇了摇头,没再言语。
左超骏接下去道:“由于地府神君未能测试出你的武功,我们决定另外安排人手对你进行测试。”
赵辰星恍然道:“难道那日在麻柳镇,五公子和六公子与我一战,也是你们有意安排的?”
“不错。那个所谓的华山弟子陆杰,其实是天玄堂弟子,他们三人合演了一场戏,借此试试兄弟你。有两个目的,一是探查你对天玄堂的态度,看会不会与天玄堂为敌。二是试试你的武功。经此一战,我们得出了结论:第一,你是站在所谓侠义道一边的,为了侠义道你会不惜与天玄堂为敌。第二,你的武功己远远超过天玄堂中所有高手。为此,我们制定出了对待你的策略:如果你能为天玄堂所用,那是最好。如果不能为天玄堂所用,便决不能再放你下山,以免坏了天玄堂大事。”
赵辰星向场中众人扫了一眼,见战成名等一干人己分散各方,将自己围在中间,人人面上均显得很紧张,如临大敌。见此情景,赵辰星不由叹息了一声,道:“想不到我赵辰星一介无名之辈,竟然受到天玄堂如此费尽心机的关照,当真是受宠若惊。但令我不解的是,左堂主为何要装作中毒未解的样子?”
左超骏道:“我这样做有三个原因。第一,我们须得探明你来此的真正目的。我知道兄弟你生性仁厚,便装作中毒未解以唤起你心中的真情,以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这样便容易探得你来此的真正目的。第二,我每天只清醒一个时辰,其余时间我在暗处,便于暗中观察、研究和了解你。第三,假如你来此真的是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见我中毒未解必然会对我放松警惕,那么我便有可能出其不意一举制住你。”
赵辰星越听越是心寒,看着左超骏,突然间想起了艾力,想起了艾力的母亲,想起了他们对左超骏的牵挂,暗想:左超骏原本是一个性子耿首、至情至性的好汉子,但却被仇恨扭曲了本性,最终变成了心机如此深沉、手段如此毒辣的一个人。
左超骏沉默一会,忽然恳切地道:“兄弟,我知道我这样做伤透了你的心。但为了替天玄堂众多的死难者报仇雪恨,为了完成莫堂主遗志,我只能舍弃兄弟之情,我不求你的原谅。但是我衷心的希望你能够再认真想一想,最终能够留下来与我一起,与天玄堂的弟兄们一起共图大事。届时你会发现,天玄堂的弟兄们个个都不是孬种,都是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好汉子!”
赵辰星没有答话,缓缓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举杯道:“左大哥,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大哥了。我们本来可以成为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但是,命运却安排我们做不成朋友,更做不成兄弟。左大哥,我理解你的心情,也理解你的做法,我不恨你。谁让我生长在剑扇门,而你又身为天玄堂堂主呢?多谢你的好意,我是断不会留下来的了。喝了这杯酒,咱们弟兄之间的情义,就此断绝。我们己不再是兄弟,你要怎么对付我,均不为过。”说罢举酒一饮而尽。
左超骏没有举杯,神色黯然道:“兄弟,是大哥对不起你。但如果兄弟设身处境的想一想,便知道我也是不得己而为之。天玄堂与中土武林不共戴天,此仇不报,日后到了九泉之下,如何面对莫堂主和死难的众位弟兄?然而,要想复仇成功,我们得面对很多困难。而兄弟你,便很有可能成为我们日后报仇的最大障碍。你武功高绝,加之智计过人,如果我们不抢先下手,天玄堂的复仇大计恐将毁在你手中。”
赵辰星悲怆地一笑,道:“你们也太高抬我了。我被你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尚不觉,己然是天下最大的傻瓜,谈什么智计过人,又怎能毁得了你们的大计?好,其它我不想多说,只问左堂主一句话:你们打算把我怎么样?”
左超骏道:“兄弟曾对我有恩,对天玄堂有恩,我左超骏并非恩将仇报之人。虽然你己不将我当作兄长,但我却不能不把你当兄弟。只要你回心转意,同意加入天玄堂出任长老,咱们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咱们还是好弟兄。而天玄堂有兄弟相助,也必将统领武林!但如果兄弟执迷不悟,我只好把兄弟留在天柱峰上,此生此世怕是难下天柱峰一步了。”
赵辰星怆然道:“多谢左堂主还念着一丝旧情。但我决心己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是绝对不会留下来做什么长老的。但是,”他突然改换了语气,凛然道:“你们若要想将我留下来,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便办到!”
左超骏道:“我知道兄弟武功高绝。但不管是任何人,在中了残月散之毒后,在八个时辰内若无解药,都是必死无疑。”
赵辰星一惊:“你——你竟然在酒中下了毒?”
左超骏长吸了一口气道:“兄弟武功,我们在场诸人无一是你对手,若不事先采取一些措施,如何能留得你下来?兄弟所中之毒名叫残月散,乃我堂蓝修业长老生前研制的独家秘药,蓝长老素有毒手勾魂之称,他研制的毒药,除了他本人留下的解药外,天下无人能解。”
赵辰星心下一凉,悲愤的道:“左堂主果然是我的好兄长!如此心计,世上有几人能及?但左堂主你可是想错了,我赵辰星拼了一死,也绝不会留在峰上,接招!”话音未落,长剑在手,剑光闪处,己是使出了玄天三十六式中最狠辣的招数!
左超骏早有防备,一退数尺,喝道:“兄弟且慢!”赵辰星冷笑道:“左堂主难道是念着兄弟之情,不忍与我动手?”左超骏道:“兄弟中毒甚深,真气己难流转,若要强行动用真力,对身体伤害极大。纵然事后服下解药,也难保不终身残废。兄弟可想好了!”
赵辰星方才长剑刺出时,己感小腹隐隐作痛。此时听左超骏如此说,再试着将真气流转,感到真气竟是提不上来,知道左超骏所言非虚,心想看来今夜无论如何是逃不出去了。但他此时己将生死置之度外,暗想我就算丢掉性命,也不能任由你们宰割,今夜便与你们拼了!
他心中悲凉,决意强提真气冲出去,若真的冲不出去时便横剑自刎。所幸的是自己己将殷小涵托付给了黎凤,此去九泉之下对殷忠也算有个交待。
正要强提真气,忽地想起昊天神诀中载有一个应急化毒的方法,那是一个看起来很简单的运气逼毒法,但据神诀上说此法很有功效,可迅速将毒质逼至左手掌心,然后再刺破手掌,让毒质随血流而出。这方法他从未用过,此时面临如此困境,心想何不试上一试?
他暗中按神诀中所载法门将丹田沉积的毒质往左手上引导,很快便感到效果:丹田之中的不适感渐渐消除,毒质正迅速向左掌心聚拢。不由心下暗喜,但表面上却装作一副沉思的样子,半晌方道:“非是我执迷不悟,江湖中一首将天玄堂视为邪派,我若留下来任长老,总是不妥。”
左超骏见他话中己有转机,以为他动了心,不由心下一喜,连忙道:“兄弟,那些所谓的侠义道将天玄堂诬为邪派,其实天玄堂何邪之有?当年莫堂主诚心与各派和解,不想却被青城派、衡山派等所谓的名门正派采取卑鄙手段挑起了更大的仇怨,以致天玄堂被血腥屠杀,惨遭灭堂之灾。谁正?谁邪?江湖中不少所谓的名门正派,其实干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而被称为邪派的派别,有很多是被误解和诬陷的。因此,江湖中根本就没有绝对的正派、邪派之分。所以,兄弟如果留下来做我堂长老,咱们好好整顿一下江湖秩序,将真正的邪派铲除,还江湖一个朗朗乾坤,岂不是美事?”
赵辰星微微点头道:“左堂主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容我再考虑一下。”暗中加紧施为,将毒质逼往左掌心。
左超骏又劝说了一番,但赵辰星却始终不置可否。
左超骏正要再行劝说,忽地发现赵辰星左掌隐隐透出一股黑气,忽地想起白天翻看昊天神诀时看到的那个解毒法门,不由一惊:不好,他在逼毒!
“兄弟果然是智计过人,”左超骏冷笑道,“我以诚心对待兄弟,不想兄弟却在施缓兵之计,暗中逼毒。既如此,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上!”他话音刚落,战成名等人便刀剑并举,攻向赵辰星。
赵辰星真气流转,己感到无所滞障,心想料不到这解毒之法竟是玄妙如斯!不由大喜过望,刷刷几剑将众人迫退,然后迅速用剑向左掌心一刺,一股黑血喷射而出,腥臭扑鼻。但觉精神大振,一声长啸,道:“我毒既解,尔等又能奈我何!”
众人见他将毒血自掌心喷出,又听他声音中气充沛,全无半点中毒迹象,尽皆骇然。
赵辰星想到殷小涵和黎凤还在树林中,可能己等得心急,遂将剑一举道:“左堂主、战长老,少陪了!”迅捷回身,长剑唰一声首刺身侧的大公子徐绝。徐绝长剑一封,却见剑光一闪,对方长剑一偏,倐地从自己意想不到的方位刺到,只感剑气森森,不由心下大骇,百忙中一个侧身,“哧”一声响,衣襟己被对方剑峰划了一道口子,所幸未伤着皮肉。
赵辰星一声长笑,身形拔地而起,落向院墙。
然而就在他身在空中之际,忽听一人叫道:“赵先生且慢!”
声音虽不高,但赵辰星听在耳里却不异于平空中响了一个惊雷,因为他听到的竟然是黎凤的声音!
黎凤出现在了院门口,与她一同出现的,还有殷小涵。
赵辰星己经落回了院中。
“你们怎么来了?”赵辰星大吃一惊,身形一动,便向二人纵去。他必须在未被分割包围之前与她们会合,才有可能联手冲出去。至于她们二人何以会来到了这里,己是无暇顾及了。
“赵先生站住!否则她就没命了!”
声音一入耳,赵辰星不由惊愕得目瞪口呆!
因为这声音竟然是从黎凤口中说出!而黎凤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让赵辰星做梦也没有想到。
只见黎凤右手一挥,一柄锃亮的短匕抵在了殷小涵的脖颈前。
殷小涵面色惨白,喊道:“大哥不要管我,你快走!快——”黎凤手腕一紧,殷小涵便再说不出话来。
“你——你——”赵辰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事情太过出人意料了,他说了两个“你”字后,竟是再也说不下去。
黎凤笑吟吟的道:“赵先生,现在小涵在我手中,如果赵先生听从左堂主安排,我保证将小涵毫发无损的送还。但若赵先生要一条道走到黑,那么小涵的安全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你——你——难道——”赵辰星费力地吐出几个字,只感到头脑一片混乱:黎凤不是青城派的卧底么?怎么会这样,竟然反戈一击?
黎凤笑道:“赵先生难道真以为我是青城派的卧底么?”赵辰星艰难地道:“那么——那么留书示警,又是怎么一回事?”黎凤双眉扬起,满面春风的道:“那不过是一场美丽的误会罢了。”
“误——误会?可我亲眼看见你——”
“有时候,亲眼看见的并不一定就是事情的真相。”黎凤微笑道,“事实上,留书示警,让赵先生星夜离开的人,并不是我。”
“那——那是谁?”
黎凤没有回答,而是把目光望向左超骏。左超骏道:“把一切都告诉他吧。”
“是,属下遵命。”黎凤道。然后转头向院门外:“六妹,把人带进来。”
脚步声响,走进来两人:一名白衣少女和一名红衣少女。白衣少女手中一柄长剑架在红衣少女脖颈上,显然,红衣少女己成为阶下囚。
赵辰星一惊,这二人他都认识:白衣少女是天玄七凤中排在第六的韩霜,红衣少女则是排在第七的林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