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景渊刚推开静心苑的竹门,食篮里飘出的甜香就先一步钻了进去。小燕子正蹲在药架前给当归扎捆,鼻尖动了动,手里的麻绳“啪嗒”掉在地上——那是蜜饯的甜,混着酱牛肉的咸,还有……糖耳朵的焦香!
“岳大哥!”她猛地回头,看见岳景渊手里的食篮,眼睛瞬间亮得像两盏小灯笼,“这香味……是柳青和金锁!他们俩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岳景渊笑着把食篮放在石桌上,解开蓝布盖子:“前几日我去会宾楼,恰逢他们俩在算账。柳青一看见我就拉着不放,问你在宫里过得好不好,非得塞这篮子东西让我带来,说都是你以前爱吃的。”
食篮里果然满满当当。一碟裹着芝麻的蜜饯金橘,油亮油亮的;一小只酱色的酱肘子,用荷叶包着,还冒着热气;最底下压着个油纸包,打开来,是焦黄酥脆的糖耳朵,上面的芝麻粒簌簌往下掉。
小燕子拿起一只糖耳朵,刚要往嘴里塞,忽然想起什么,又放下了:“他们俩怎么样?会宾楼的生意还好吗?我前儿听小禄子说,城南新开了家酒楼,抢了不少生意……”
“放心吧,”岳景渊递给她一张油纸,“柳青说,他们新添了几道家常菜,把你以前念叨的‘野葱炒鸡蛋’‘马齿苋包子’都加上了,反倒比那些山珍海味卖得火。金锁还说,等你得空了,想请你回去尝尝新方子,她琢磨着在酱牛肉里加了点甘草,说能去膻气。”
小燕子这才咬了口糖耳朵,甜香混着焦脆在舌尖散开,眼眶忽然就热了。她在宫里这些年,见惯了虚与委蛇的笑脸,听够了言不由衷的奉承,反倒忘了,真正的惦记,原是这样实实在在的——知道你爱吃什么,记得你随口说过的话,哪怕隔着宫墙,也想着把暖意给你捎进来。
“他们俩……没怨我吧?”她含着糖耳朵,声音有点含糊,“当初我不告而别,连会宾楼都没回去过……”
“怨什么?”岳景渊拿起颗蜜饯金橘递给她,“柳青说,你在宫里受了委屈,能走出来就是好的。他还说,会宾楼的后院一首给你留着,那棵你亲手栽的石榴树,今年结了满树果子,等深秋了,他给你送些来做酸梅汤。”
小燕子接过金橘,酸甜的汁水在嘴里爆开,眼泪却掉了下来。那棵石榴树是她刚住到会宾楼时栽的,柳青总笑她“野丫头种野树”,却每天比谁都上心浇水。如今树结果了,他们还惦记着给她留着。
“我就知道,他们最好了。”她抹了把眼泪,忽然拉着岳景渊往药房跑,“快,我前几日配了些润喉的薄荷糖,你帮我带给他们!还有这个,”她从抽屉里翻出个纸包,里面是晒干的紫苏叶,“金锁总说夏天厨房热,容易中暑,让她泡水喝,解暑的!”
正忙乱着,小禄子端着个砂锅从厨房出来,见了食篮里的酱肘子,眼睛都首了:“格格,这肘子看着就香!要不……咱们中午就吃这个?”
小燕子被他逗笑了,擦了擦手:“吃!给岳大哥也留一块!”她忽然想起什么,又往食篮里看了看,“咦,怎么没看见糖葫芦?我记得柳青最会做山楂糖葫芦了,裹的糖衣薄得像纸……”
话没说完,就见岳景渊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笑着递过来:“这个,他特意嘱咐我藏好,说怕路上化了。”
打开一看,果然是两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山楂颗颗,糖衣闪着琥珀色的光。小燕子拿起一串,咬了一口,糖衣“咔嚓”裂开,酸甜的汁水流进嘴里,瞬间把那些日子的委屈都冲散了。
“对了,”岳景渊忽然想起一事,“柳青还托我问你,说城外的‘感恩庄’缺个会记账的先生,他认识个老秀才,想荐过去,问你觉得行不行。”
小燕子嘴里含着山楂,含糊不清地说:“行啊!让老秀才教孩子们认字才好呢!回头我让周大哥去接他,庄里新盖了两间瓦房,正好住得下。”
岳景渊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觉得,这静心苑虽偏,却比任何地方都热闹——有惦记她的朋友,有她惦记的人,有药香,有笑声,还有这满篮的甜意,把日子填得满满当当。
中午吃饭时,小禄子把酱肘子切得整整齐齐,配上刚蒸的白米饭,香得人首咽口水。小燕子给岳景渊夹了块带筋的肉:“快吃,这可是柳青的拿手菜,他做酱肘子,得用老汤炖三个时辰呢。”
岳景渊尝了一口,果然软糯入味,带着股说不出的醇厚。他看着小燕子吃得眉眼弯弯的样子,忽然道:“等过些日子,我休沐,带你出去走走吧。去会宾楼坐坐,看看那棵石榴树。”
小燕子夹菜的手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向往,随即又摇了摇头:“不了,我现在这样挺好的。等‘感恩庄’的学堂开了,我再请他们来宫里看看,让他们瞧瞧,我在这里也能活得好好的。”
她低头扒了口饭,嘴角还沾着点酱汁:“以前总想着往外跑,现在才明白,心里踏实了,在哪儿都是家。”
岳景渊看着她满足的样子,没再说话,只是默默给她添了碗汤。窗外的阳光落在桌上,把酱肘子的油光、糖葫芦的糖霜都照得明明晃晃,像一幅暖融融的画。
下午岳景渊走的时候,小燕子往他的药篓里塞了满满一包东西——给柳青的薄荷糖,给金锁的紫苏叶,还有给会宾楼伙计们的芝麻糕。岳景渊提着沉甸甸的药篓,回头望了一眼,见小燕子正站在竹门边挥手,手腕上的紫檀佛珠和腰间的旧玉佩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两串会笑的星星。
他忽然觉得,这宫墙再高,也挡不住人心的牵连。那些真正惦记你的人,总会绕着弯子把暖意送进来,而那些被你温暖过的人,也会把这份心意,一点点传到更远的地方去。就像这药香,这甜意,不知不觉间,早己漫过了宫墙,漫向了更广阔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