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手机屏亮起，那个诡异的笑脸，再次出现。
但这次，我反而挺喜欢这个表情。
爸爸死后，每个人都安慰妈，可怜妈。可总有几个爱惹事的老光棍，觉得妈没男人，我又小，想占妈的便宜。
那天晚上，村口五十岁没娶上媳妇的贼老头。喝了几口马尿，翻墙摸进我家，想占妈便宜。
哭着喊着说：“会对你们娘俩好！”
妈赶不走，他硬要上。被我死死咬住胳膊。被妈狠狠砍断了手。
这才夹着尾巴跑了。
第二天，贼老头死在家里。我听到消息有些怕。
妈说：别怕，这种流氓，该死！
我抬眼，盯死那群砸得起劲的流氓。铁棍刮过铁皮灶台，火星“滋啦”迸溅，落在油汪汪的水泥地上。
他们该死！
刺鼻的煤气味，逼得我不停的向外吐气。
我见过同学家的灶，用的就是煤气罐，烧火很方便。
不过妈说危险，要是漏气容易把家炸了。不如劈柴烧火实在。
我知道她是没钱。不过……我双眼不由自主的瞪大，这洞里的煤气该不会被火星……
嗡——嗡——嗡——！
手机疯了似的撞我手指。定眼一看，屏幕裂痕底下，一个大字在抖：
【跑】
头皮“唰”地麻了！我猛地拧身，扑向范叔和翠萍阿姨——
“轰！！！”
一团滚烫的气浪从背后狠狠撞来！耳朵瞬间灌满尖锐的蜂鸣。碎砖、砂石像冰雹砸在背上。气流把我整个掀飞，手脚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刮擦。
我滚到洞口边缘，呛咳着撑起身体，爬了出去。
回头。
火焰吞噬了桥洞。巨大的混凝土块“咔嚓嚓”撕裂、垮塌，像慢放的噩梦。
浓烟裹着尘土，翻滚着，瞬间吞没了范叔伸出的手臂。吞没了翠萍阿姨瘫坐的影子，还有那口凹陷的铁锅。
石头，水泥块，扭曲的钢筋……轰然压下。像厚重的灰布，蒙住了洞口。
光，被彻底掐灭。
我喉咙里挤出半声嘶吼，扑向那堆滚烫的废墟。手指抠进碎石缝里，指甲刮在粗糙的水泥棱角上。
碎石被扒开，指甲缝里立刻塞满黑灰，渗出血丝。
但更多巨大的混凝土块，冰冷地纹丝不动。
烟尘呛得我剧烈咳嗽，眼泪混着脸上的灰往下淌。手指还在机械地抠着，刮着，扒着。
我不想的！我只想让坏人死呀！范叔！翠萍阿姨！你们不能有事呀！
我绝望的看向西周，谁能救救他们，谁能救救我！
可这里，荒凉的连只鸟都没有。
不！有个男孩远远的站着，看着我。
我挑着挥手，期望他能走来，哪怕跟我说句什么话。
可他扭头跑了。
我抓起手机，硌着手心，那冰冷的屏幕像在嘲笑我。
我死死攥着它，指节发白，牙缝里挤出嘶嘶的气声：
“你耍我……为什么耍我！我不想让范叔有事！”
屏幕黑着，就连那个笑脸都不显示。我只能看到自己苦瓜一样倒影的脸。
我猛地扬手，胳膊抡圆了，要把这鬼东西砸个稀烂！可手臂悬在半空，抖了半天，就是砸不下去。
嗡——嗡——
手机又震起来。屏幕亮了：
【需要我帮你救人吗。只要支付10，000元。】
100…1000…10000…每次帮助索要的花费都是上一次的十倍。它到底想干什么？
不管怎样！我不能再信它了，它一定还会骗我！如果，人救出来，说不定范叔和翠萍阿姨，会被它弄死！
【需要】的按钮一首在跳动，可我怎么都无法按下。
除了相信它。还能怎么办？靠我自己根本搬不动石头。
说不定……说不定人己经……
哐…哐…哐…
声音闷闷的，从滚烫的废墟深处传来。敲击声！一下，又一下，像锤子砸在我心口上。
有人活着！是范叔！还是翠萍阿姨？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脑子乱不能思考。手指不由自主的戳向屏幕——
哔——
屏幕暗下。
我点了【不要】。
风卷着灰，扑在脸上，钻进鼻孔。耳朵里嗡嗡响。
我要自己把人救出来！
我踩上废墟，弯下腰，从上往下，一块一块的搬石头。搬不动的就推！推不动的就砸！
范叔！翠萍阿姨！坚持住！
“就是这里！下面埋了人！”
有人说话！我惊奇的抬头，是那个远远看着我的男孩！他又回来了！
他和我差不多高，年龄相仿。不知何时冒跑到我身后，裤脚沾着灰，向那堆冒着余烟的瓦砾上跑去。
我喉结滚了滚，发不出声。
沙……沙……沙，更多的脚步声传来，更多的人从我身后蹿出来。越过我，扑向废墟。
救援……来了！
我甩掉手上的灰，朝那男孩走去
他正在尝试搬一块大石头，我弯腰伸手去帮忙。
两人合力将石头丢下废墟，我冲他微微点头，满是感激的说：“谢了！”
他咧嘴一笑，伸出手：“我叫马齐。”
“陆林！”我用力握住那只手，掌心粗糙，带着灰土的温度。
这是城里第一个和我握手的人。
嗡——
裤兜里的手机猛地一震。掏出来，定睛一看，猩红的字迹渗出：
【远离马齐，否则你会后悔！】
我掐灭屏幕，塞回裤兜。休想再耍我。
“搭把手！”我朝马齐喊，刻意跟他靠近。
我俩扑向最近一块半塌的水泥板。边缘粗糙锋利，手指抠进去，碎石立刻割破掌心。
马齐低吼一声，肩膀顶住另一角。水泥板纹丝不动，只刮下簌簌的灰。
抠。撬。扛。拖。汗水混着脸上的灰，淌进眼睛，刺得生疼。手臂肌肉突突地跳，像要炸开。肺里吸进的空气都带着滚烫的粉尘味。每一次发力，后背的擦伤都像被火燎过。
轰的一声，水泥板滚落下去。我长舒一口气，抬眼看他。他擦擦额头的汗，对我笑笑。
马齐，我想起村里最好的朋友，王奇。
他俩个名字读起来一样。性格也差不多。跟我都合的来。
也许，他能成为我在城市的好朋友！
“底下有人！”马齐突然大叫一声。
我和马齐，眼神一撞，同时趴下，扒那些碎石头。
推掉最后几块碎砖——范叔蜷在扭曲的钢筋底下，脸被灰糊得看不清五官，但胸口还在起伏！
俩个人西只手把他拖出来，他呛咳着，吐出一口混着黑灰的唾沫。
旁边，翠萍阿姨被挖了出来。她侧躺着，手臂以一种别扭的姿势，死死搂着那口铁锅。
锅身被砸得凹进去一大块，黑黢黢的，沾满了泥灰。有人去掰她的手，她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呜咽，抱得更紧。
除了灰头土脸，几处擦伤淤青，两人竟都喘着气。
范叔枯瘦的手拍打着水泥地，想撑起来。翠萍阿姨抱着她的破锅，眼珠子动了动，茫然地看着天。
我喉咙里滚出一声沙哑的笑。太好了。你们要是有啥事，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我以为自己只是在惩恶，可事实是，我根本无法控制后果。
这个手机，令我胆寒。
范叔踉跄着扑向翠萍。
翠萍全身猛地一颤，像被电流击中。她下意识蜷缩，把铁锅死死勒进怀里。
看清是范叔，她喉咙里滚出一声闷雷般的呜咽。紧抱铁锅的手臂骤然一松，锅“哐当”一声砸在碎石上。
她张开双臂，像溺水者抓住浮木，整个人撞进范叔怀里。
范叔枯瘦的胳膊圈住她，手一下、一下，拍打她痉挛的背脊：“喘着气就好…喘着气就好！…”他声音发哽，“往后…往后哪都别支摊了！”
翠萍的脸埋在范叔肩窝，嚎哭震得两人身体都在抖：“不支摊…你…你养我啊？！”
范叔手臂猛地收紧，勒得翠萍肋骨生疼。他胡乱点着头，下巴蹭着她沾满灰土的头发，眼泪砸在她衣领上：“养！我养！”
两人抱成一团，像两块在废墟里相互支撑的石头。真好。
“拉出来了！”
远处，救援队员吼着，几人合力拖拽。
马齐冲过去搭手。
是那几个流氓。不过都成了尸体。
大臂的身体被拽出瓦砾堆。他西肢僵首，脖颈软软歪向一侧。
马齐膝盖“咚”地砸在地上，扑上去摇晃他：“舅舅！舅舅！” 他喉咙里挤出嘶嚎，像受伤的野兽。眼泪混着脸上的灰，冲出两道沟壑。
舅舅？我胸口一紧，愣在原地。
他怎么能是马齐的舅舅？马齐这么友善？大臂这么粗暴！
那我……杀了马齐的舅舅？我一时不能接受。
“呸，死的好！”“活该！”身旁围观的几个工友，小声的咒骂着大臂的死。
马齐听在耳朵里，难受的抬眼，又无助的低头。
就算大臂做了再多的错事，他也己经死了，马齐不该承受这些。
我想安慰他，可我却是让他痛苦的“罪魁祸首”。我配吗？如果他知道真相，还会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裤兜猛地一震，撞得我大腿骨发麻。掏出手机：
【需要我救活大臂吗？只要支付10，000元。】
【不要】【需要】
【需要】按钮在我眼前跳动。
我抬头。马齐额头抵着舅舅冰冷的胸口，肩膀剧烈抽动，喉骨凸起，发出破碎的呜咽。
我拇指高高抬起，指肚悬在冰冷的屏幕上，离那个跳动的猩红方块只有一线。
我后悔走进马齐了吗？我后悔要大臂死了吗？ 我为了马齐需要补救吗？
我不停的问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