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力相渡,精神相连。
在苏清晚那股精纯内力的引导下,萧长渊体内狂躁的母蛊,逐渐安静了下来。
然而,这一次的“相渡”,与以往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
因为蛊虫是被激烈的情绪引动,所以当苏清晚的内力进入他体内安抚蛊虫时,他们之间的精神链接,被前所未有地加固、放大!
如果说以前,他感受到的只是模糊的情绪浪潮,看到的只是零星的记忆碎片。
那么此刻,他的脑海中,涌入的是一片奔腾咆哮的、属于苏清晚的,记忆的洪流!
那洪流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与认知,将他整个人都卷入了一个他不曾窥见过、充满了血与泪的黑暗深渊!
第一个画面,是冲天的火光!
地点,正是他之前在幻象中看到过的,那座破败的古寺。
熊熊燃烧的,是堆满了干柴的柴房。
他“看”到,寺里的管事僧人,那个克扣苏清晚炭火的恶僧,正对着一个账本,脸上露出贪婪而狰狞的笑。为了侵吞更多的香火钱,他做假账,然后一把火烧了柴房,伪装成意外失火,烧毁了所有证据。
而被他灭口的,就是那个曾经在寒冬腊月里,偷偷给了苏清晚一个冷馒头,给了她一份温暖的,名叫了尘的小和尚!
火光中,那个才十三岁的、瘦弱的少年,被浓烟窒息,被火焰吞噬。
所有人都说是意外。
只有苏清晚,那个被所有人遗忘在角落里的、瘦小的女孩,躲在暗处,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的脸上没有眼泪。
几天后,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他“看”到,年仅十岁的苏清晚,用一根她偷偷藏起来的铁丝,一头接在管事僧人藏钱的那个大殿屋檐的铁兽上,另一头,悄无声息地,引到了那个僧人床下藏着的一个装满了银两的铁箱子上。
一道惊雷劈下!
天雷勾动地火!
那管事僧人当场被雷火劈死,他私藏的巨额香火钱,也随着那口被熔穿的铁箱,散落一地,真相大白于天下!
萧长渊的心,被这幅画面狠狠地冲击着!
那时的她,不过十岁!竟然能设计出如此缜密、如此狠辣的复仇之局!
她的聪慧,她的狠厉,不是为了权势,不是为了富贵,只是为了给那个唯一给过她温暖的少年,报仇雪恨!
画面一转。
是漫天的大雪。
他“看”到,她终于被允许离开古寺,回到那个她阔别了八年的家。
然而,相国府的大门,对她紧紧关闭。
她在大雪中,跪在府门外,一遍又一遍地磕头,额头都磕破了,渗出了血迹,凝结成冰。她不求别的,只为能求见自己的亲生父亲一面。
整整三天三夜。
她像一座被风雪掩埋的雕像,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最后,侧门开了一条缝,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将一碗饭扔在了她面前的雪地里。
那碗饭,早己冰冷,甚至己经馊了。
那是下人吃剩了,准备拿去喂狗的。
这就是她用三天三夜的下跪,换来的,来自她“家”的“温情”。
萧长渊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揉搓着,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记忆的洪流,还在继续。
他“看”到,她是如何在那座人人都拜佛,却无一人有佛心的古寺里,被欺凌,被克扣,与恶犬抢食,在无数个寒冷的夜晚里,靠着回忆那唯一的温暖,才没有被彻底冻死。
他“看”到,她是如何在回到相府之后,被继母与妹妹视为眼中钉,被下人鄙夷,活得连一条狗都不如。
他“看”到,她是如何在暗中,一步步地筹谋,搜集柳氏母女的罪证,如何忍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剧痛,在自己的身体里,亲手种下那枚歹毒无比的合欢子蛊!
那尖锐的、非人的剧痛,透过链接,清晰无比地传递了过来!
萧长渊的身体猛地一颤,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惨叫出声!
原来,她才是第一个承受这蛊毒痛苦的人!
滔天的恨意、刺骨的疼痛、无边的绝望、永不熄灭的复仇执念……
这一切的一切,都交织成了一张巨大的、密不透风的网,将萧长渊的灵魂,紧紧地缠绕,让他动弹不得,只能被迫地,去感受她所感受的一切!
他终于明白了。
他终于,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她那妖冶入骨的“媚”,是她引诱猎物上钩的毒饵。
她那决绝狠厉的“狠”,是她在地狱中磨砺出的、赖以生存的护甲。
她所有的心机,所有的手段,都只是为了活下去,为了复仇!
这份被迫的“感同身受”,比世间任何一种酷刑,都更加折磨。
它将萧长渊曾经所有的鄙夷、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优越感,都击得粉碎。
他不是在看一个女人的过去。
他是在亲身经历,一个天真烂漫的贵女,是如何被这个肮脏的世界,一步一步地,逼成了一个浴血归来的,复仇恶鬼。
苏清晚缓缓收回了手掌,内力的相渡,己经结束。
她看着萧长渊僵首的背影,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而残忍的弧度。
她轻轻地,俯下身,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殿下,臣妾的故事,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