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大婚,普天同庆。
这一日,整个京城万人空巷。
十里红妆从相国府门口,一路铺到了东宫正门。仪仗煊赫,旌旗招展,那盛大的场面,是寻常王公贵族都难以企及的荣光。
无数百姓挤在街道两旁,争相目睹这百年难遇的盛景。他们议论纷纷,都在好奇,那个因《太子寻欢图》而声名狼藉的相府弃女,究竟是何等模样。
吉时到。
苏清晚身着太子妃制式的九翟凤鸾嫁衣,头戴分量沉重的凤冠,在喜娘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出了相国府的大门。
盖头下的那张脸,施了最精致的妆容。平日里那颗略显妖冶的泪痣,此刻在厚重的脂粉和珠翠的映衬下,反而更添了一抹诡异的艳色,像一滴凝固的血泪。
她的步伐沉稳,身姿挺拔,没有半分寻常新嫁娘的娇羞或紧张。
东宫,拜堂。
萧长渊一身太子婚服,身姿如松,全程面无表情。对于他而言,这场婚礼不是喜事,而是一场必须完成的、充满了屈辱的仪式。
当他与苏清晚并肩而立,行交拜之礼时,两人离得极近。
通过合欢蛊那无形的链接,他竟能清晰地感受到苏清晚的心跳。
一下,两下,三下……
沉稳,坚定,有力。
那心跳的频率,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不像一个即将嫁给当朝储君、从此一步登天的新娘,反而像一个即将踏上战场的将军,冷静到了冷酷的地步。
这个认知,让萧长渊的心中,陡然一凛,随即涌上一股强烈的荒谬感。
他究竟娶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礼成后,是盛大的宫宴。
各国使臣、王公贵族、满朝文武,齐聚一堂。无数道目光,或好奇,或轻蔑,或幸灾乐祸,尽数投向了新任的太子妃。
他们都想看看,这个搅动了满城风雨的女人,在这样的大场面下,会如何自处。
苏清柔作为相府家眷,也得以出席。她坐在末席,看着那个被自己视为脚下烂泥的女人,此刻正高高在上地坐在太子身边,接受着百官的朝贺,嫉妒的毒火几乎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烧成灰烬。她死死地攥着手中的酒杯,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拜见帝后,敬茶。
皇后端坐在凤位之上,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接过苏清晚递上的茶,却并未饮下,只是放在了一边。
“苏氏。”
皇后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入了东宫,便要恪守妇德,谨言慎行。从前的那些事,就都忘了吧。往后,好生侍奉太子,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你的本分。”
这是敲打,也是警告。
警告她,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忘记自己不堪的过去。
“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苏清晚恭敬地叩首,额头触地,姿态谦卑得无可挑剔。
可就在她低头的那一瞬间,萧长渊却清晰地感受到,从她那边传来了一股转瞬即逝的、冰冷刺骨的情绪。
不是愤怒,不是委屈。
而是不屑。
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对这番“提点”的,极致的不屑。
整个漫长而繁琐的典礼,从拜堂到宫宴,从敬酒到应对各方贵妇的试探,苏清晚的表现,都堪称完美。
她的每一个微笑,每一次行礼,每一句应对,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标准到了极致。
她不像一个人,更像一个被输入了完美程序的提线木偶。
完美得……令人心寒。
宫宴结束,新人被送入洞房。
当萧长渊走进那间贴满了大红喜字的寝殿,看着那个安静坐在床榻上的红衣身影时,他脑中盘旋的,不是屈辱,也不是愤怒,而是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
这个女人,拥有一颗比北境的万年寒铁,还要更冷、更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