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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弘树投影带来的冰冷威压如同跗骨之蛆，久久盘踞在裂谷深渊，冻彻灵魂。紫色旋涡消散后的死寂，比之前更加沉重粘稠，压得人喘不过气。
左复明拄着法剑，胸膛剧烈起伏，虎目死死盯着紫色漩涡消失的虚空，眼中燃烧着屈辱和冲天的怒火，却无处发泄。那轻描淡写的一指，如同碾死蚂蚁般终结了雪蛟最后的生机，更碾碎了他们拼死搏杀换来的一线希望。实力的鸿沟，如同天堑，冰冷地横亘在眼前。
刘长枫面如金纸，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一半是透支的虚弱，一半是深入骨髓的寒意。他望着雪蛟眉心那个微不可察、却散发着浓郁死寂的紫黑色小孔，嘴唇哆嗦着：“雪蛟前辈……龙脉节点……彻底被污了……安倍弘树……他……”
左青阳半跪在地，一手紧紧揽着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沈梦辰，另一只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殷红的血珠。他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铅云，目光扫过冰封死寂的石台，扫过雪蛟毫无生气的巨大尸体，最终定格在裂谷上方那片重新被浓重死气笼罩的虚空。安倍弘树那冰冷宏大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铁钉，狠狠钉入他的脑海。
昆仑之约？归墟之眼？须佐尊神？
玉柱峰节点成了对方发射的信标！
他们拼死搏杀，竟成了对方计划中的一环！
挫败感如同毒藤，缠绕着心脏，带来窒息般的剧痛。
“咳咳……”怀中沈梦辰发出一声微弱的呛咳，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那双清冷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充满了极致的疲惫和尚未散去的惊悸。“大师兄……坐标……传出去了……他们……下一个……”
“我知道。”左青阳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迅速收敛心神，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现在不是懊悔和愤怒的时候！梦辰重伤，长枫虚脱，复明力竭，此地阴寒死气愈发浓郁，绝非久留之地！他深吸一口冰寒刺骨的空气，沉声下令：“此地不宜久留！带上雪蛟前辈……的遗骸，我们走！回山！”
“遗骸？”左复明一愣，看向那巨大的、被死气缠绕的蛟身，面露不忍和为难。雪蛟虽死，其躯蕴含的寒髓和龙脉灵性己被污染，成了巨大的污染源，贸然带走，恐生祸端。
左青阳目光沉痛而坚定：“雪蛟前辈守护龙脉千年，不能让它曝尸于此，任邪气亵渎！带回山门，以三昧真火和祖师禁制暂时封印！它体内……或许还残留着对方邪法的线索！”他深知此举风险，但别无选择。放任这被安倍弘树亲手“标记”的污秽蛟尸留在此地，只会成为对方源源不断的能量源和路标！
“是！”左复明不再犹豫，咬紧牙关，招呼勉强能行动的刘长枫，两人合力，以符咒包裹双手，小心翼翼地去搬动那沉重如山、散发着刺骨寒气和浓郁死气的雪蛟尸身。触手冰冷滑腻，如同触摸万年玄冰，死寂的气息顺着指尖疯狂侵蚀，让两人脸色更加难看。
左青阳则打横抱起昏迷的沈梦辰，真炁流转，护住她心脉。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被封死的寒潭冰盖和御门院晴明消失的冰坑，眼神冰冷如刀，仿佛要将这地方刻入骨髓。随即，他脚下发力，身形化作一道金光，率先沿着沈梦辰先前开辟、如今己黯淡脆弱的水光通道，向上冲去！
左复明和刘长枫抬着巨大的蛟尸，动作笨拙艰难，在狂暴死气的挤压下，如同逆水行舟，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冰寒刺骨，死气如刀，蛟尸的重量更是让他们步履维艰。左复明虎目赤红，口中发出低沉的咆哮，周身雷光再次微弱亮起，强行支撑！刘长枫脸色惨白，汗如雨下，却死死咬牙坚持。
裂谷边缘，星图宫灯的光芒摇曳不定。沈梦辰先前布下的水光通道在失去主人维系后，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崩溃。
就在众人艰难上行，即将冲出裂谷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带着特殊韵律的震颤，从左青阳怀中传出。
不是沈梦辰的定海寻龙盘。
而是另一枚贴身存放的、通体青紫、形如龙虎交纽的玉符——龙虎山天师府特制的“龙虎传讯符”！
此刻，这枚玉符正剧烈地震颤着，散发出一种……不祥的、带着血腥味的微弱紫光！玉符表面，代表龙虎山祖庭方位的符文，正疯狂地闪烁、明灭，如同垂死之人的心跳！
左青阳身形猛地一滞！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遍全身！他死死盯着怀中那枚紫光闪烁、剧烈震颤的龙虎传讯符，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龙虎山……出事了！
而且是……血光之灾！
“快走！”左青阳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他猛地加速，金光暴涨，不顾一切地向上冲去！左复明和刘长枫也看到了那枚闪烁血光的玉符，心头巨震，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抬着沉重的蛟尸，奋力向上！
轰！
就在他们三人冲出裂谷的瞬间，下方那脆弱的水光通道终于彻底崩溃，被翻涌的墨黑死气瞬间吞噬！
“噗通！”左复明和刘长枫力竭，连同巨大的雪蛟尸身，重重摔倒在冰冷的山岩上。左青阳抱着沈梦辰落地，脚步踉跄了一下。
“大师兄！龙虎山……”刘长枫喘息着，惊恐地看着那枚依旧在左青阳怀中疯狂闪烁的龙虎传讯符。
左青阳没有回答，他迅速将昏迷的沈梦辰交给左复明照看，自己则盘膝坐下，双手捧住那枚紫光闪烁的龙虎传讯符，指尖凝聚真炁，点在符箓核心的龙虎交纽符文之上！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符通万里，显！”
嗡——！
玉符紫光大盛！一道混合着浓郁血腥气和微弱雷光的投影，瞬间在左青阳面前凝聚成型！
画面极其模糊，充满了剧烈的能量干扰和刺眼的血色光斑！只能隐约看到：
残垣断壁！烈火熊熊！象征着龙虎山天师府威严的万法宗坛牌楼，竟己从中断裂倒塌！焦黑的木梁和破碎的瓦砾散落一地！熟悉的道观殿堂，有的屋顶被掀飞，有的墙壁坍塌，冒着滚滚浓烟！地面上，横七竖八地倒伏着身穿黄袍的道士身影，鲜血浸透了青石地面！刺鼻的血腥味和焦糊味仿佛穿透了投影，扑面而来！
而在那倒塌的万法宗坛废墟前，一个身影背对着投影，半跪在地。
他穿着一件被撕裂、沾满血污的紫色道袍，上面绣着龙虎山天师府独有的云雷天师纹。他头发散乱，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的左手死死捂住腹部，那里有一个碗口大的、前后透亮的恐怖伤口，边缘焦黑，仿佛被什么邪火烧穿！伤口中，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丝丝缕缕的紫黑色邪气，如同泉涌，不断流淌！
是张翰林！
龙虎山天师府年轻一代的翘楚！那个持重守礼、代表正一道正统的青年才俊！
此刻，他右手颤抖着，沾满了自己腹部涌出的鲜血，正艰难地在一块碎裂的青砖上，用血书写着什么！每一笔落下，都伴随着他身体剧烈的痉挛和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
投影剧烈地波动着，伴随着刺耳的电流杂音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如同夜枭啼哭般的东瀛咒语声！显然，张翰林是在极端危险的情况下，强行激发了这枚龙虎传讯符！
终于，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写下了最后一个扭曲、断续的血字！
然后，他猛地转过身！
那张曾经清俊、此刻却因失血和剧痛而扭曲惨白的脸，充满了极致的愤怒、不甘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他沾满鲜血的右手，颤抖着，指向投影的方向——指向左青阳！沾血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似乎在嘶吼着什么！
左青阳瞳孔骤缩！他读懂了张翰林的唇语：
“归……墟……之……眼……”
“信……物……”
“保……护……”
噗——！
张翰林的话音未落，一道惨白、缠绕着无数怨魂虚影的骨矛，如同地狱投射的标枪，带着刺耳的鬼啸，瞬间穿透了投影的屏障，狠狠洞穿了他的胸膛！
“呃啊——！”一声短促凄厉到极致的惨叫！
张翰林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巨大的冲击力带飞出去，重重撞在后方燃烧的断壁上！鲜血狂喷！他沾血的右手无力地垂下，手中紧紧攥着的、一块闪烁着微弱古铜光泽的、不规则的……青铜碎片，当啷一声掉落在血泊之中！
投影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如同风中残烛，瞬间熄灭！
玉符上的紫光彻底黯淡下去，啪嗒一声，从左青阳手中滑落在地，裂开一道细纹。
死寂。
裂谷边缘，只有山风呜咽和众人粗重压抑的喘息。
左复明抱着昏迷的沈梦辰，虎目圆睁，死死盯着投影消失的地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角青筋暴跳！
刘长枫瘫坐在地，看着地上那枚裂开的龙虎传讯符，脸色灰败，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悲痛和愤怒。
左青阳依旧保持着盘膝的姿势，一动不动。他低着头，散落的发丝遮住了眼睛，只能看到他紧握的双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一股压抑到极致、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般的恐怖气息，从他身上弥漫开来，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龙虎山天师府……竟也遭此大劫！
张翰林……血书示警！
归墟之眼！信物！保护！
还有那块……掉落在血泊中的青铜碎片……
安倍弘树！东瀛玄洋修真会！他们的触手，竟己伸向了龙虎山！动作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大……师兄？”刘长枫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
左青阳猛地抬起头！
他的眼睛，不再是往日的沉稳深邃，而是布满了骇人的血丝！如同两团燃烧的、压抑着滔天怒焰的地狱之火！那眼神，冰冷、暴戾、充满了毁灭一切的杀意！
“回……山！”他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他走到那巨大的、散发着死气的雪蛟尸身旁，弯腰，用尽全身力气，将冰冷的、沉重的蛟首扛在了自己肩上！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走！”他低吼一声，不再看任何人，扛着蛟首，一步一步，踏着沉重的步伐，向着茅山的方向走去。背影在昏暗的天光下，如同负山而行的魔神，每一步落下，都在冰冷的岩石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带着血痕的脚印。
左复明和刘长枫看着大师兄那决绝而悲怆的背影，看着地上昏迷的师妹和巨大的蛟尸残躯，一股巨大的悲愤和力量从心底涌起！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再无犹豫和恐惧，只剩下同仇敌忾的决绝！左复明背起沈梦辰，刘长枫咬牙扛起雪蛟一段相对较轻的躯干，两人踉跄着，紧紧跟上左青阳沉重的步伐。
来时西人，归时……亦是西人。只是归途，比来时更加沉重，每一步都踏着血与火的烙印。
……
茅山，藏经阁。
千年银杏枯死的阴影，依旧沉沉地压在广场上空。守山大阵的光芒在夜色中流转，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与肃杀。
阁内，油灯如豆。
朱炯依旧蜷在角落那片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双目微阖，呼吸均匀绵长。仿佛秦岭深处的惊天剧变、龙虎山的血火劫难，都不过是遥远而模糊的背景噪音。
脚步声沉重而缓慢，由远及近。
藏经阁沉重的木门被推开，带着浓重血腥、寒气和死寂的气息涌了进来。
左青阳扛着巨大的、覆盖着幽蓝玄冰和死气的雪蛟头颅，一步一步走了进来。他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残留着未干的血迹，眼神疲惫到了极点，却依旧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他将那沉重的蛟首轻轻放在阁内空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左复明背着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沈梦辰，刘长枫则拖着一大段沉重的蛟身，两人踉跄而入，将沈梦辰小心安置在旁边的蒲团上，又将蛟身放下，随即如同虚脱般瘫坐在地，剧烈喘息。
整个藏经阁，瞬间被浓郁的血腥、刺骨的寒气和令人作呕的死寂所充斥。雪蛟尸身上散发的污染气息，让阁内那些古老的经卷都仿佛蒙上了一层灰暗。
左青阳没有看角落里的朱炯。他走到沈梦辰身边，检查了一下她的情况，又喂她服下一颗丹药。然后，他默默走到那巨大的雪蛟头颅前，看着那黯淡无光、眉心处残留着紫黑色小孔的冰蓝色竖瞳，眼中闪过一丝沉痛。
他缓缓抬手，指尖凝聚一丝微弱的金光，轻轻拂过雪蛟冰冷的鳞片。
“师叔祖……”左青阳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干涩，打破了阁内的死寂。他没有回头，背对着角落的阴影，“秦岭玉柱峰……龙脉节点己污……守护雪蛟……被东瀛魁首安倍弘树……一指诛杀……”
“龙虎山……天师府……”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遇袭……万法宗坛被毁……弟子死伤惨重……张翰林师弟……血书示警……力战……殉道……”
每一个字，都如同沉重的石头，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左复明和刘长枫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
朱炯依旧蜷在阴影里，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
左青阳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和翻涌的情绪，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第一次，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沉重和最后一丝渺茫的希冀，投向角落那片阴影。
“张师弟最后传讯……归墟之眼……信物……保护……”左青阳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他拼死……护住了一块……青铜碎片……掉落在血泊中……”
“弟子无能……秦岭失利……龙虎遭劫……九鼎之危……己迫在眉睫！”左青阳猛地单膝跪地，对着角落的阴影，头颅深深垂下，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悲怆和恳求，“茅山……己至存亡之秋！天下道门……危在旦夕！弟子……恳请师叔祖……指点迷津！”
藏经阁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压抑的呼吸。
角落里，那蜷缩的身影，终于……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
朱炯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清澈的眼底，此刻不再是漠然和倦怠。
而是一种……仿佛沉淀了万古星河的、深不见底的……疲惫。
他的目光，没有看跪地的左青阳，没有看昏迷的沈梦辰，也没有看那散发着死气的雪蛟尸身。
而是……落在了左青阳身前不远处，那冰冷的地面上。
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龙虎山血泊中，那块沾血的、闪烁着微弱古铜光泽的……青铜碎片。
他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那只苍白的手。
伸出三根手指。
然后，极其轻微地……对着左青阳的方向，勾了勾。
一个带着浓重睡意、却清晰无比的沙哑声音，在死寂的藏经阁内响起：
“龙虎山……带路。”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