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极北冰海的冰层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步落下都能听见冰裂的脆响，像无数根冰针在刺探大地的筋骨。梁澈背着父亲的遗体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青鳞上结着的冰碴被体温融化又冻结，在鳞片边缘凝成锯齿状的冰棱，每动一下都牵扯着肌肉的酸痛。十一跟在他身后，月白色的龙翼展开成巨大的屏障，将呼啸的寒风折成细碎的气流——那些寒风裹挟着冰粒，打在龙翼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有无数只冰虫在啃噬鳞片。
“还有三里就到冰泉了。”十一从怀里掏出块暖玉，指尖刚触到玉面就感到一阵温润的暖意，她快步追上梁澈，把暖玉塞进他冻得发紫的掌心，“这是水晶龙族特有的‘温玉’，能抵御极北的酷寒。我娘说当年水晶龙族用圣泉的活水养了九九八十一天才成，你攥紧些，能护住心脉。”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梁澈背后的遗体，梁战的青鳞上己经结了层薄冰，却依旧保持着昂首的姿态，“冰泉下有青鳞族祖先设的守护结界，只有族长的血才能打开。你爹的血……应该也能用。”
梁澈低头看了眼掌心的暖玉，温润的光泽顺着指缝蔓延，驱散了些指尖的僵硬。他没有说话，只是把暖玉攥得更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父亲的遗体被他用青鳞族的秘法处理过，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青光——那是A级巅峰血统残留的能量，像层半透明的茧，既保护着遗体不被酷寒侵蚀，也指引着方向，冰泉的位置就在青光最浓郁的前方。
三天前，青岚谷的族人用古老的仪式送别了梁战。梁峰临时接任族长时，握着他的手说“你尽管去，谷里有我”，那时梁峰眉骨的疤痕在火把下泛着红光，像道燃烧的誓言。而他和十一则带着父亲的遗体，踏上了这条被风雪覆盖的路——按照梁战临终前的遗言，只有找到被流放的水晶龙族少主，才能洗清青鳞族背负的“背叛”罪名。
“当年水晶龙族的少主触犯族规，被流放到极北冰海，永世不得回归。”十一踩着梁澈的脚印往前走，银蓝色的龙角上结着的霜花被呼吸的热气融化，顺着角尖滴下细小的水珠，落地就凝成冰珠，“我查过万龙殿的古籍，他叫水寒，是现任族长水玲珑的亲弟弟。听说当年他为了救一个凡人，擅自动用了水晶龙族的圣泉之力，才被流放的。”她抬头看向梁澈的背影，他的肩膀绷得很紧，像拉满的弓弦，“最重要的是，他是唯一能证明你母亲清白的人。当年你娘写假信救的，就是他。”
梁澈终于停下脚步，猛地回头看向她。极北的寒风掀起她的银发，露出后颈淡粉色的龙形胎记，那胎记在苍白的雪地里像朵被冻住的花，却依旧透着倔强的生机。“你为什么要陪我来？”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雾团又迅速散去，“万龙殿需要你。墨渊的势力还没清除，黑鳞族随时可能反扑，你的族人……”
“我的族人里，没有像你爹那样为了守护别人而死的傻子。”十一打断他，金色的竖瞳里映着他的影子，风雪在她眼底碎成无数光点，“而且墨渊的眼底是我。我留在万龙殿，只会让更多人被卷进来。你忘了万龙殿西城门的平民了？他们不该为王室的恩怨送命。”她上前一步，伸手拂去梁澈肩头的积雪，指尖触到他冰寒的青鳞时，他微微瑟缩了一下，“再说，你一个人未必能应付水寒。听说他在极北冰海待了二十年，性子冷得像块万年寒冰，身边还养了头冰熊当护卫，那熊据说能一口咬碎A级战士的鳞甲。”
梁澈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暖暖的。他想起樱花谷的蜂蜜糖，那时她踮着脚往他手里塞糖罐，粉色的龙息不小心燎到他的袖口，留下个小小的焦痕；想起万龙殿的烽火里，她的龙翼挡在他身前，粉色鳞片像撒落的星火；想起父亲临终前释然的眼神，那时父亲握着他的手，指腹划过他手背上的青色契约印记，轻声说“值得”。原来有些羁绊，早己超越了族群和血统，像青岚谷的藤蔓，在不知不觉中缠在了一起。
冰泉的轮廓在风雪中渐渐清晰。那是一个巨大的冰洞，洞口悬挂着的冰棱足有丈许长，像无数把倒悬的利剑，折射着冰海的寒光。洞壁上刻着水晶龙族的族徽——一朵冰棱状的雪花包裹着半颗龙心，徽记中央的裂缝里，隐约可见淡蓝色的光，像有活水在冰层下流动。
“就是这里。”梁澈小心翼翼地放下父亲的遗体，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沉睡的人。他咬破指尖，青金色的血液瞬间涌了出来，在极寒的空气里竟没有立刻凝固。他将血滴在族徽上，青金色的血液顺着裂缝蔓延，所过之处，冰壁上的纹路纷纷亮起，发出细碎的嗡鸣。突然，冰洞剧烈地震动起来，洞口的冰棱纷纷坠落，砸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飞溅的冰碴像锋利的匕首，擦着梁澈的脸颊飞过。
冰泉中央，一块巨大的浮冰缓缓升起。浮冰上坐着个白衣人，长发及腰，发丝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皮肤白得像万年寒冰，只有瞳孔是纯粹的蓝色，像极北冰海最深邃的海水。他的身边卧着一头冰熊，熊毛上覆盖着厚厚的冰晶，体型足有寻常熊类的三倍，呼吸间喷出的白色雾气在鼻尖凝成冰珠，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警惕地盯着来人，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青鳞族的血。”白衣人睁开眼，声音冷得像冰粒撞击，他的目光扫过梁澈，又落在梁战的遗体上，蓝色的瞳孔微微收缩，“梁战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