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城市的街巷,带着冷冽的寒意,吹得路边的广告牌吱吱作响。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手中攥着手机,林工的邮件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头:“明代梁氏家族的信物,具体故事还在查。” 铜片的秘密像一团迷雾,隐约勾勒出轮廓,却又让人看不真切。而花伊绮的出现,像一盏突如其来的灯,照亮了记忆的角落,却也让我更加迷茫。
回到公寓,我推开门,房间里一如既往的安静,只有冰箱运行的低鸣声在空气中回荡。我把背包扔在沙发上,断耳的石狮子从包里滚出,撞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声。我捡起它,放在书桌上,旁边是那本泛黄的《岭表录异》和铜片的拓本。三件物什静静地躺着,像在等待我解开它们的谜团。
我打开笔记本,试图整理思绪,却发现手指在键盘上停滞。脑海里全是花伊绮在会议大厅的身影——她冷峻的眼神,礼貌而疏离的微笑,还有那句平淡的“挺好的”。她的声音像一把钝刀,割不开过去,却让我隐隐作痛。我想起高二那个黄昏,她把发箍扔在地上,嗒的一声,像敲碎了我的整个青春。如今,她站在我面前,依然是那个熟悉的轮廓,却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触不到,也看不清。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陈默,明天有空吗?想聊聊。” 落款是“花伊绮”。
我愣住了,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心跳得像擂鼓。她的号码早己从我通讯录里删除,这条消息却像一颗流星,毫无征兆地划破夜空。我盯着屏幕,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她为什么主动联系我?是礼貌的寒暄,还是另有目的?犹豫了片刻,我回复:“有空,明天上午可以。”
第二天是个阴天,空气湿冷,像要下雨。我和花伊绮约在一家市中心的咖啡馆,离会议酒店不远。推开门,咖啡的香气扑面而来,混合着木质桌椅的淡淡霉味。店里人不多,靠窗的座位空着,窗外是川流不息的车流和行人。我选了那个位置,点了一杯美式,静静地等着。
她准时出现,穿着一件灰色大衣,短发被风吹得有些乱,脸上化着淡妆,眼神依旧冷静。她朝我微微点头,坐下后点了一杯拿铁,动作从容,像在处理一桩公事。
“谢谢你来。” 她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湖水。
“没事,挺意外的。” 我笑了笑,试图掩饰心里的紧张。
她低头搅了搅咖啡,杯子里泛起小小的漩涡。“昨天看到你,觉得有些话没说完。” 她停顿了一下,抬头看我,“这么多年,你过得怎么样?”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过得怎么样?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的匣子。我想起大学时的迷茫,毕业后的奔波,还有滨海小城的那场台风,想起林工的笑脸和断耳的石狮子。“还行吧,忙着工作,最近在做古建筑保护的项目。” 我顿了顿,试探着问,“你呢?德国的生活…习惯吗?”
她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习惯了。法兰克福很冷,但工作节奏快,没时间想太多。”
我点点头,心头却掠过一丝酸涩。她的世界早己是另一个轨道,而我还在原地,试图从过去的碎片里拼凑意义。沉默了几秒,我鼓起勇气:“昨天你说你们公司在做文化遗产的金融化运营,是什么意思?”
她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似乎对这个话题更感兴趣:“简单说,就是把文化遗产变成可投资的资产。比如古建筑,可以通过数字化保护、旅游开发或者基金会运营来实现价值。我们公司最近在跟国内几个机构谈合作,你的项目可能也会涉及。”
“我的项目?” 我有些惊讶。
“嗯,我看了会议的资料,你在滨海小城的那个门楼项目,数据很扎实。” 她语气里带着几分专业,“如果有兴趣,可以考虑合作。我们有资源,能帮你们把项目推到更大的平台。”
我一愣,没想到她会提到这个。门楼的壁画、铜片的秘密,还有梁氏家族的故事,在我心里还是一团乱麻,而她却己经用商业的语言把它框定成了“项目”。我苦笑道:“听起来很厉害,不过我只是个跑现场的,合作的事可能得问我们领导。”
她点点头,没再追问,低头抿了一口咖啡。杯沿上沾了一点口红,鲜红如血。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手上,指甲修剪得整齐,没有戒指。我心头一紧,脑海里闪过她在法兰克福风雪中的侧影。那一刻,我想问她这些年有没有遇到对的人,有没有找到属于她的光,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还记得《岭表录异》吗?”
她一怔,眼神里闪过一丝意外:“记得。你高二的时候老拿那本书跟我显摆,说什么‘石花’是岭南的秘密。” 她笑了笑,语气里带着一丝揶揄,“怎么突然提这个?”
我深吸一口气,把铜片的事简单说了说——门楼裂缝里的发现,地方志里的梁氏家族,还有林工寄来的鉴定结果。她听得很认真,偶尔皱眉,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等我说完,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梁氏家族…我小时候听爷爷提过,说是明代岭南的海上贸易世家,后来因为一场风暴家道中落。”
“风暴?” 我心头一震,想起地方志里提到的“妻坠海殒”。
“嗯,具体我不记得了,爷爷讲的故事太多。”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柔和,“不过,你找到的铜片,可能真是个线索。如果是梁氏的信物,背后应该有更大的故事。”
我点点头,心里的迷雾似乎散开了一点。花伊绮的出现,像一根线,把我和过去、现在,甚至那遥远的明代连接了起来。我忽然觉得,这场重逢或许不是偶然,而是命运的某种安排。
“你会继续查下去吗?” 她问,语气里带着一丝探究。
“会。” 我回答得坚定,“不查清楚,我睡不着。”
她笑了,这次的笑容比昨天多了几分温度,像高二时她递给我硬糖的样子。“那就查吧。” 她说,“如果需要帮忙,我可以问问公司的文物顾问。”
“谢谢。” 我低声说,心头却涌起一股暖流。不是因为她的帮助,而是因为这一刻,我们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那个没有隔阂的时光。
咖啡馆的音乐换成了舒缓的钢琴曲,窗外的天色更暗,细雨开始淅淅沥沥地下。我和花伊绮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工作、城市的变化、甚至是咖啡的口味。她的语气始终平静,像在和一个老朋友叙旧,而我却在每一个停顿里,听到自己心跳的回响。
离开时,她起身披上大衣,朝我伸出手:“保持联系。”
我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而陌生。“好。”
她转身离开,背影消失在雨幕中。我站在咖啡馆门口,雨点落在脸上,凉意渗进皮肤。我低头看向手机,林工又发来一条消息:“梁氏家族的线索有了眉目,明天电话聊。” 我收起手机,抬头看向雨中的城市,霓虹灯在水汽中模糊,像一幅未完成的画。
这一刻,我忽然明白,有些对话注定短暂,却会在心底留下长久的回响。花伊绮的出现,像一盏灯,照亮了我的迷雾,也让我看到,前方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