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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夏天特别热，蝉鸣声像刀子一样割裂着闷热的空气。六岁的秦小雨蹲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用树枝在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小人。她的肚子发出"咕噜"一声响，但离晚饭时间还有很久。
"小雨！"
奶奶的喊声从灶房传来，吓得她手里的树枝"啪"地断了。她拍了拍沾满尘土的小手，慢吞吞地往屋里走。
饭桌上摆着一碗稀粥，几根咸菜。小雨晃着两条细瘦的小腿，嘴里哼着从隔壁小芳那里学来的儿歌。她刚用筷子敲了一下碗边，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
爷爷的拳头砸在桌上，震得碗里的粥溅出来几滴。
"不想吃就滚出去！"爷爷的眼睛瞪得像铜铃，额头上暴起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小雨吓得缩起脖子，手里的筷子"当啷"掉在地上。奶奶二话不说，一把夺过她的碗，把粥倒回了锅里。小雨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她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哭出声。上次她哭的时候，爷爷罚她在院子里跪了整整一个下午。
那天晚上，小雨蜷缩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听着肚子里"咕咕"的叫声。月光从窗户缝里漏进来，在地上画出一道银色的线。她想起白天看见小芳的奶奶追着她喂饭的场景：老人端着碗，小勺里金黄的鸡蛋羹冒着热气，小芳跑到哪，奶奶就跟到哪。
"我们小芳最乖了，再吃一口好不好？"小芳奶奶的声音又软又甜，像棉花糖一样。
小雨把脸埋进发霉的枕头里。她家后院的母鸡下了好多蛋，但那些鸡蛋都整整齐齐地码在竹篮里，第二天就会被爷爷拿到集市上去卖。唯一一次，她偷偷摸了一个还温热的鸡蛋藏在口袋里，结果被奶奶发现后，罚她站在烈日下暴晒了两个小时。
"死丫头，就知道偷！"奶奶的巴掌落在她背上，火辣辣地疼，"这些蛋是要换钱的！"
十二岁那年，小雨第一次吃到了完整的煮鸡蛋。学校组织春游，每个孩子都分到一个。她小心翼翼地剥开蛋壳，蛋白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生怕吃得太快就没了。蛋黄噎在喉咙里，她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如今，己经长大的秦小雨站在公司楼下的早餐摊前，像往常一样要了一个水煮蛋。同事好奇地问："你怎么天天吃鸡蛋啊？不腻吗？"
小雨笑了笑，没有回答。她轻轻敲开蛋壳，热气氤氲中，仿佛又看见了那个蹲在老槐树下，饿着肚子画小人儿的自己。
某个周末，小雨回到多年未归的老家。奶奶的背己经弯成了虾米，她颤巍巍地端出一碗蒸得嫩滑的鸡蛋羹，上面漂着几滴香油。
"吃吧，趁热。"奶奶的声音沙哑得像秋天的落叶。
小雨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送进嘴里。鸡蛋羹很香，很滑，和她想象中一模一样。但不知为什么，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有些滋味，错过了就是一辈子。就像童年那个永远吃不饱的小女孩，再也等不到有人追着她喂饭的那一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