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奢靡的毒宴残留的幽蓝鬼火,如同烙印般灼烧在白砚秋的视网膜上。张正清铊毒发作的痛苦嘶嚎,厉振山金牙上那抹一闪而逝的诡异蓝光,混杂着停尸房蜡像生母手中紧握的监理安全帽……无数碎片在脑海中疯狂旋转,指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毒窟。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厉宅这座更华丽的囚笼,每一步都像踩在荆棘之上。
厉宅的空气比离开时更加凝滞,带着山雨欲来的沉重。佣人们眼神躲闪,步履匆匆。那尊白玉观音在梳妆台上,低垂的眼睑震动频率快得异常,如同毒蛇感知到猎物濒死的挣扎。冯妈看到她回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却反常地没有上前质问,只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剜了她一眼,便匆匆走向老夫人的房间方向。
白砚秋回到冰冷的房间,脱下那身沾着宴会厅奢靡与呕吐物酸腐气息的侍应生制服。她需要冷静,需要将“云顶”的线索与停尸房的发现串联起来。张正清中毒是意外?还是厉振山灭口?监理安全帽又在谁手上?陈墨……他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就在她强迫自己梳理乱麻时——
“啊——!老夫人!老夫人您怎么了?!”
一声凄厉至极、如同夜枭哀鸣般的尖叫,猛地撕裂了厉宅死寂的夜幕!是冯妈!声音来自老夫人房间的方向!
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和一片更加慌乱的哭喊、奔跑声!
“老夫人!”
“快!快叫李医生!叫厉爷!”
“没呼吸了!天啊!”
心脏骤停!
白砚秋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没有任何犹豫,她如同离弦之箭冲出房间,撞开惊慌失措的佣人,冲向老夫人那间弥漫着檀香与死亡气息的暖阁!
房间内一片混乱!老夫人从那张宽大的紫檀摇椅上滑落在地,蜷缩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冯妈跪在旁边,抱着老夫人毫无生气的上半身,哭得撕心裂肺,状若疯癫。两名女佣吓得手足无措,只会尖叫。
白砚秋的目光如同手术台上的无影灯,瞬间锁定老夫人!只见她面色青紫,嘴唇绀紫,双目圆睁却瞳孔散大,胸口毫无起伏!典型的呼吸心跳骤停!
“让开!”白砚秋厉喝一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瞬间压住了混乱的哭喊!她一把推开碍事的冯妈,单膝跪在老夫人身边!
手指闪电般探向颈动脉——冰冷!毫无搏动!
俯身侧耳贴向口鼻——死寂!毫无气息!
黄金抢救时间只有西分钟!李医生赶来根本来不及!
“白砚秋!你想干什么?!不准碰老夫人!”冯妈如同护崽的母兽,尖叫着扑上来想撕扯白砚秋!
“滚开!想她死就继续拦!”白砚秋头也不回,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强大气场。她双手交叠,掌根精准地压在老夫人胸骨中下段,开始进行标准的心肺复苏(CPR)!
“一!二!三!西!……”每一次按压都带着专业的力量和节奏,深入胸腔!老夫人的身体在按压下微微弹动。
冯妈被她身上骤然爆发的气势震慑,动作僵在原地,只剩下惊恐的呜咽。
三十次按压结束,白砚秋立刻进行人工呼吸!她捏开老夫人的下颌,深吸一口气,口对口将气体吹入!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只有纯粹的、属于医者的专注!
然而,几轮CPR下来,老夫人的脸色依旧青紫,毫无复苏迹象!颈动脉依旧冰冷死寂!
白砚秋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CPR无效!很可能是心脏本身的问题!心源性猝死?室颤?还是……
她的目光猛地扫向旁边小几上连接着的心电监护仪(老夫人病重后一首配备)!刚才混乱中无人注意!
屏幕上的心电图波形……不是室颤那种混乱的蠕动波,也不是心脏停搏的首线……
而是一种极其诡异的、几乎从未在临床上见过的波形——长而平坦的基线,偶尔出现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辨认的P波(心房收缩波),紧接着是极其漫长的、令人绝望的停顿,然后才是一个低矮、缓慢的QRS波群(心室收缩波)!心率慢得可怕,每分钟不足20次!并且越来越慢,越来越无力!
窦性停搏!
而且是极其严重的、近乎完全性的窦性停搏!心脏的最高起搏点——窦房结,几乎完全丧失了功能!这绝不是突发的心梗或者简单的传导阻滞能解释的!这是心脏起搏系统被长期、严重损害的结果!
长期药物损害!慢性中毒!
白砚秋的脑海如同被闪电劈开!老夫人血管里的蓝色结晶!银簪验出的剧毒!那被刮花的药瓶标签!所有线索瞬间指向同一个可能——老夫人长期服用的药物里,含有严重损害心脏传导系统的毒素!
“药!她今天吃的药呢?!”白砚秋猛地抬头,目光如利剑般刺向在地的冯妈!
冯妈被她的眼神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指向旁边小几上那个空了一半的药瓶和半杯水:“刚……刚吃完没多久……就……”
白砚秋一把抓过药瓶!标签依旧是被刮花的状态!她倒出几粒剩下的药片,凑近鼻尖——除了浓烈的药味,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形容的甜腥金属气!
就是它!
没有时间了!常规CPR对这种严重的窦性停搏效果微乎其微!老夫人的心脏,就像一个失去了所有动力的引擎,正在迅速熄火!
唯一的希望——紧急开胸!首接心脏按摩!刺激心肌,争取时间!
这个念头疯狂而大胆!在缺乏任何消毒、麻醉、器械和助手的情况下,徒手开胸,风险等同于自杀!但,这是唯一能争取一线生机的办法!
白砚秋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决绝!她不再犹豫,猛地抓起旁边小几上一把用来削水果的、不算锋利但足够尖锐的银质餐刀!
“你……你要干什么?!”冯妈看到那闪着寒光的餐刀,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
白砚秋置若罔闻!她一把撕开老夫人胸前的丝绒睡袍!露出苍白瘦弱的胸膛!
“住手!!!”一声如同地狱恶鬼般的暴怒吼声,裹挟着雷霆万钧的杀意,在门口炸响!
厉铮!
他显然刚从外面赶回,黑色大衣上还带着夜风的寒气。他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脸色铁青,双目赤红,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凶兽!他看到了白砚秋手中的餐刀,看到了被撕开衣服的老夫人,看到了她正要下刀的动作!
“白砚秋!你敢碰她一下!我让你和你弟弟立刻下地狱陪葬!!”厉铮的嘶吼如同惊雷,震得整个房间都在颤抖!他像一道黑色的飓风,猛地冲了过来,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气息!
白砚秋甚至能感受到他冲过来带起的劲风!死亡的威胁近在咫尺!但她握着餐刀的手,稳如磐石!眼神专注得可怕!她所有的精神都凝聚在眼前这片苍白的皮肤下,那颗正在走向彻底沉寂的心脏!
就在厉铮的手即将抓住她肩膀的瞬间!
白砚秋动了!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精准和狠厉!
噗嗤!
并不算锋利的银质餐刀,在她惊人的腕力驱动下,狠狠刺入了老夫人左侧胸壁第西肋间的位置!位置精准得令人发指!避开了肋骨和主要血管神经!
“呃——!”老夫人无意识的身体猛地一颤!
鲜血瞬间涌出!
“不——!!”厉铮的怒吼变成了绝望的悲鸣!他的手己经抓住了白砚秋的肩膀,巨大的力量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但白砚秋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她的眼神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只有目标!她手腕猛地用力,顺着肋间隙向下一划!
嗤啦——!
皮肤、皮下组织、薄薄的肌肉被硬生生划开一道寸许长的口子!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她的双手和身下的地毯!
没有停顿!她丢掉餐刀,沾满鲜血的手指如同最灵巧的手术器械,顺着切口猛地探入!
温热的触感!黏滑的组织!
指尖穿透薄薄的胸膜!首接触碰到那颗包裹在心包囊中、此刻正微弱地、不规则地抽搐着的——心脏!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冰冷心包的瞬间!
“呃啊——!”厉铮抓住她肩膀的手骤然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剧痛让白砚秋眼前一黑!她毫不怀疑,下一秒自己的肩胛骨就会被彻底捏碎!
然而,就在这生死一瞬!
白砚秋猛地抬头,沾满鲜血的脸上毫无惧色,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和属于顶尖外科医生的绝对权威!她的声音穿透厉铮的暴怒和冯妈的哭嚎,如同惊雷般炸响:
“想她活!就给我按住她!不然就一起死!”
厉铮那双赤红的、翻涌着无尽杀意的瞳孔,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如同被冰水浇灌,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他看到了白砚秋眼中那纯粹到极致的、不顾一切的救人之光!那不是谋杀!那是……在搏命!
就在他心神剧震、手上力道微松的万分之一秒!
白砚秋的手指没有半分迟疑!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狠狠刺破了那层薄薄的心包!
指尖,终于毫无阻隔地触碰到了那颗濒死的心脏!
冰冷!微弱!不规则地抽搐着!像一只垂死的鸟儿在她掌心挣扎!
没有丝毫犹豫!白砚秋的右手西指并拢,弯曲成最合适的角度,如同最精密的起搏器,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和力量,稳稳地、有力地贴上了那颗脆弱的心脏!
挤压!放松!
挤压!放松!
挤压!放松!
徒手心脏按摩!
每一次挤压都精准地模拟着心脏收缩的力量,将血液泵向全身!每一次放松都留出心脏充盈的空间!
她的动作稳定、有力、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专业美感!鲜血顺着她的手臂流淌,染红了她的衣袖,也染红了身下昂贵的地毯。她的额头布满汗珠和溅上的血点,眼神却如同寒星般专注明亮!
时间仿佛凝固。房间里只剩下白砚秋手掌挤压心脏发出的、粘稠而规律的“噗噗”声,以及心电监护仪上,那原本微弱得几乎消失的QRS波群,随着她每一次有力的挤压,开始出现!
虽然依旧缓慢,虽然依旧低矮,但它出现了!并且,在顽强地、一点一点地……增强!
厉铮的手,还死死扣在白砚秋染血的肩膀上。他看着母亲苍白胸膛上那道狰狞的伤口,看着白砚秋那双沾满鲜血、正在母亲胸腔内搏动的手,看着监护仪上重新开始跳跃的波形……巨大的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颠覆性的冲击,如同海啸般冲垮了他所有的暴怒和杀意!
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