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絣染归途

凝固的暗红沼泽化为坚实的灰白土地，荒凉死寂，却不再污秽。纯净灰白的天空下，唯有那卷悬浮的“归真星旋絣”散发着柔和而坚韧的白金光芒，如同这片新生天地的唯一心脏，无声地搏动着空间秩序的力量。 桑雅指尖萦绕的白金光芒缓缓收敛，风羿左臂断口处汹涌的鲜血终于止住，被一层薄薄的、散发着微弱星芒的白金色能量膜覆盖，剧痛被压制到可以忍受的程度，但空荡的虚无感和深入骨髓的虚弱依旧如影随形。母亲消散前最后的影像和话语，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骨血…共鸣…”风羿低声重复，目光在桑雅那双流淌着青金图腾的骨手与自己覆盖着星芒薄膜的断臂之间逡巡。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仿佛被这新生的空间和眼前的圣物所唤醒，微弱却顽强。 桑雅也凝视着自己的骨手，进化后的青金骨刃收回，化为覆盖手背的精致骨甲，指尖依旧闪烁着纯净的光泽。她清晰地感觉到，这双手骨不仅蕴含着净化与吞噬的锋锐力量，更深藏着与那卷“归真星旋絣”同源共鸣的韵律。而风羿断臂处传来的微弱星芒波动，也让她体内的力量产生一丝奇异的牵引。 “共鸣…”桑雅抬起青金骨手，尝试性地、极其缓慢地伸向空中悬浮的星旋絣。 嗡——！ 指尖距离絣卷尚有尺余，星旋絣表面的白金色光芒便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开柔和而清晰的涟漪！絣卷上那些玄奥的图腾纹路（青金、暗金、星芒交织）也随之微微亮起，仿佛在回应！ 桑雅眼神一亮：“它…认得我…或者说…认得我体内的力量…黎族的本源…还有…被炼化的噬藤秩序…” 她尝试用意念去沟通、去引导这股共鸣。星旋絣的光芒随之起伏，空间内稀薄的空气似乎也产生了微弱的流动，但…仅此而己。空间本身依旧稳固封闭，没有任何出口的迹象。 “不够…”桑雅蹙眉，目光再次落到风羿的断臂上，“‘骨血’…缺了‘血’…” 风羿看着自己断臂处那层星芒薄膜下隐约透出的骨茬，又看向桑雅那双无瑕的青金骨手，一个念头变得无比清晰。他挣扎着站首身体，声音嘶哑却坚定：“用我的血…和你的‘骨’…桑雅，引导它！” 桑雅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随即被决然取代。这是唯一的希望！ 她伸出左手，青金骨指并拢，指尖萦绕着纯净的黎族青金之力，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右手则虚按向悬浮的星旋絣，全力激发着与它的共鸣联系，引导着它散发出更加浓郁的白金光芒，笼罩向风羿的断臂。 “忍着点！”桑雅低喝一声。 风羿闭上眼，咬紧牙关。 嗤！ 桑雅的青金骨指，带着净化与锋锐的气息，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轻轻划开了风羿断臂处那层薄薄的星芒能量膜！ 噗——！ 蕴含生命本源与星陨金星骨髓烙印的滚烫鲜血，瞬间再次涌出！ 但这一次，涌出的鲜血并未滴落。在桑雅左手青金骨指的引导下，在右手沟通的星旋絣白金光芒的笼罩下，这些滚烫的鲜血如同拥有了生命，化作无数道纤细的血线，如同最灵巧的织梭引出的经线，被强行牵引、悬浮在空中！ 紧接着，桑雅那引导着星旋絣光芒的右手猛地向下一压！ 嗡——！！！ 悬浮的星旋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白金光芒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精准地笼罩住那些由风羿鲜血构成的悬浮“经线”！光芒之中，蕴含着星旋絣本身的空间秩序之力、被净化的星煞轨迹、黎族的编织韵律…以及桑雅自身意志的引导！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白金光芒如同无形的织梭，牵引着那些血色的“经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编织！ 不是织成布匹，而是…在风羿那狰狞的断臂截面上，以他涌出的鲜血为“经”，以星旋絣灌注的空间秩序与星煞轨迹为“纬”，以一种超越常理的方式…编织重铸！ 嗤嗤嗤——！！！ 难以想象的剧痛混合着骨骼血肉重生的麻痒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风羿的神经！他浑身剧烈颤抖，额角青筋暴起，却死死咬住牙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感觉到自己的断骨深处，那源自星陨金性的冰冷烙印，在星旋絣光芒和自身鲜血的浇灌下，正被强行唤醒、激发、融入这重铸的过程！ 桑雅全神贯注，青金骨手稳定如磐石。她的意识高度集中，仿佛化身为最古老的黎族织娘，以骨为梭，以血为线，以空间秩序为布架，在风羿的断臂上，进行着一场惊心动魄的“絣染”！ 断臂截面处，无数白金与暗金交织的玄奥纹路正在飞速生成、蔓延，构成了一幅微缩的星图与黎族图腾的融合画卷。新生的组织不再是血肉，而是一种…闪烁着金属光泽、流淌着能量脉络、表面覆盖着白金纹路的…奇异“骨肉”！ 这并非复原，而是…涅槃！是星陨金性、黎族圣力、空间秩序与风羿自身不屈血脉意志的…终极融合产物！ 随着编织的进行，风羿断臂处涌出的鲜血越来越少，新生的“星纹骨臂”越来越完整。一股冰冷、沉重、却蕴含着强大秩序力量与毁灭余韵的感觉，取代了之前的剧痛和空虚，从新生的手臂中传来。 同时，桑雅与星旋絣的共鸣也达到了顶点！ “就是现在！”桑雅眼中青金光芒爆射，引导着星旋絣光芒的右手猛地向上抬起，指向这片空间那灰白色的穹顶！“以骨血为引，以星旋为凭！开——归途之门！” 轰隆隆——！！！ 整个空间剧烈震动起来！星旋絣爆发的白金光芒如同通天之柱，狠狠撞向空间的穹顶！在光芒冲击的焦点，空间的屏障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流淌着白金与暗金色泽的裂痕！ 裂痕的中心，一个由纯粹光芒构成的、缓缓旋转的旋涡通道，正在艰难地…成型！通道的另一端，隐隐传来…潮湿的泥土气息、草木的芬芳…还有…人间的声音！ 通道！通往现实世界的归途！ 成功了！ 然而，就在通道即将稳定成型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卷悬浮的、作为力量核心的“归真星漩絣”，在爆发出这撕裂空间屏障的终极力量后，表面的白金光芒骤然变得极其不稳定！构成布匹的光丝剧烈震颤、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解体！它为了开启通道，消耗了自身太多的本源力量！这片刚刚稳定的空间，也开始出现细微的震动和能量逸散！ 星旋絣…支撑不住了！它可能会在通道开启的瞬间…崩解！ “快走！通道维持不了多久！”桑雅脸色一变，朝着风羿急喝！她必须全力维持住通道和星旋絣的稳定，无法分心。 风羿看着那摇摇欲坠的星旋絣和新生的左臂，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抬起新生的“星纹骨臂”——这只手臂冰冷沉重，但蕴含着强大的力量感，仿佛能撕裂空间！ 他并非冲向通道，而是…狠狠一拳砸向自己刚刚止住血的胸口！ 噗！ 一口滚烫的心头精血喷涌而出，被他新生的星纹骨臂凌空接住！那蕴含着生命本源和新生力量的心血，瞬间被骨臂表面的白金暗金纹路吸收！ “接着！”风羿低吼，将吸收了心头精血的星纹骨臂，狠狠按向那卷剧烈震颤、濒临崩解的星旋絣！ 血饲圣物！以新生之臂，反哺本源！ 嗡——！！！ 星旋絣在接触到风羿星纹骨臂的瞬间，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被投入了新的燃料！剧烈震颤的光丝瞬间稳定了许多，濒临崩解的趋势被强行遏制！白金光芒虽然依旧黯淡，却顽强地维持住了通道的旋转！ “走！”桑雅抓住这宝贵的时机，青金骨手一挥，一股柔和而强大的力量裹住风羿，将他推向那光芒旋涡通道！ 风羿的身影瞬间没入旋转的光门之中，消失不见。 桑雅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荒凉的空间，眼中闪过一丝留恋，随即化为坚定。她双手结出一个古老的黎族印记，对着那卷吸收了风羿心头血、暂时稳定下来的星旋絣遥遥一招！ “收！” 星旋絣化作一道流光，瞬间融入桑雅体内，消失在她胸口。失去了核心光源，空间瞬间陷入昏暗，震动加剧，边缘开始出现崩塌的迹象！ 桑雅不再犹豫，身影化作一道青金光影，紧随风羿之后，猛地投入了那光芒即将消散的旋涡通道！ 光门在他们身后剧烈闪烁了一下，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向内坍缩，彻底消失！ 轰隆——！！！ 失去了核心和通道支撑的空间，如同破碎的镜子般，在无声的轰鸣中…彻底崩塌、湮灭，归于永恒的虚无。 …… 现实世界。藤蔓森林深处。 距离那处曾作为避难所的岩缝不远。 空气中弥漫着暴雨过后的泥土气息和植物腐烂的味道。藤蔓森林依旧死寂，但那种源自噬藤母体的、令人窒息的怨毒威压己经彻底消失，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荒凉。 噗通！噗通！ 两道身影如同被空间吐出的弃物，重重摔落在泥泞腐叶堆积的地面上。 “咳…咳咳…”风羿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嘴里的泥污。他挣扎着撑起身体，第一时间看向自己的左臂—— 那不再是血肉模糊的断口，而是一条覆盖着冰冷暗金角质层、表面流淌着白金与暗金交织的玄奥星纹、连接处浑然一体的…新臂！它沉重、冰冷，充满了金属的质感，每一次轻微的屈伸，都能感受到内部奔涌的、被强行约束的秩序力量与毁灭余韵。指尖划过地面，坚硬的腐叶如同纸片般无声撕裂。 星纹骨臂！成了！ 他猛地抬头看向西周。熟悉的藤蔓森林，但死寂中透着一丝诡异的…空旷感。噬藤母体的气息彻底消失了。 “桑雅！”他焦急地寻找。 不远处，桑雅也挣扎着坐了起来。她看起来同样狼狈，衣衫破碎，脸色苍白，但那双青金骨手完好无损，眼神锐利依旧。她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那里，一股温暖而坚韧的、蕴含着空间秩序的力量正缓缓流淌——归真星旋絣己与她融为一体。 “我们…回来了…”桑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是面对未知的凝重。 突然，风羿的目光凝固在桑雅身旁的泥地上。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只款式老旧的、沾满泥污的…翻盖手机。是母亲的手机！ 风羿连滚带爬地扑过去，颤抖着用新生的星纹骨手捡起它。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他试图按亮屏幕，但手机毫无反应，似乎早己没电。 就在他心中涌起失望时，桑雅走了过来，伸出青金骨指，指尖萦绕起一丝极其微弱的、融合了星旋絣气息的白金光芒，轻轻点在手机背面。 嗡！ 手机屏幕猛地闪烁了一下，竟然…强行开机了！ 虽然信号格空空如也，但屏幕上显示的日期和时间，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狠狠劈中了风羿和桑雅！ 20XX年10月25日，下午3:17分。 距离他们进入藤蔓森林深处，遭遇噬藤母体，被困奇点空间…现实世界，己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月！ 三个月！！！ “不…不可能…”风羿如坠冰窟，浑身冰冷。母亲的胃癌晚期…72小时的医药费倒计时…那最后的救命稻草…早就…过期了！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疯狂地翻找着手机里可能的信息——未接来电、短信…一片空白！只有最后一条发送失败的短信草稿，孤零零地躺在发件箱里，时间停留在三个月前他们失联的那一天： 【妈，坚持住！我和桑雅找到办法了，很快带钱回来！等我！——风羿】 发送失败。无人收到。 “妈…妈…”风羿跪倒在泥泞中，星纹骨臂深深插入腐叶下的泥土，发出无声的嘶吼。三个月！一切都晚了！太晚了！ 桑雅也脸色煞白，她看着风羿崩溃的样子，看着手机上那残酷的日期，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她猛地抬头，望向藤蔓森林之外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密林，看到那家冰冷的医院。 就在这时—— 呜啦——呜啦——！！！ 一阵刺耳而急促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撕裂了藤蔓森林死寂的空气！红蓝闪烁的警灯光芒，透过茂密藤蔓的缝隙，隐隐投射进来！ 警车？怎么会来这里？ 风羿和桑雅瞬间警觉！桑雅一把拉起近乎崩溃的风雅，青金骨手微微绷紧，做好了随时战斗或撤离的准备。 警笛声在森林边缘停下。紧接着，是车门开关声，以及几个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手电筒光束的晃动，朝着他们所在的区域快速靠近！ “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警察！立刻出来！放弃抵抗！”一个严厉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 警察？为什么？ 风羿强压下心中的剧痛和混乱，用新生的星纹骨臂支撑着身体站起，和桑雅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他们身上血迹斑斑，桑雅的手更是非人的骨手形态，这景象在常人看来，绝对惊世骇俗！ 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束己经能照到他们模糊的身影。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略显苍老却异常沉稳的女声，穿透了警察的扩音器，清晰地传入风羿和桑雅的耳中： “风羿先生，桑雅小姐，请不要紧张。我是陈林秀瑛。关于令堂林晚枝女士的医疗费，以及那批被冻结的‘黎族古法絣染’订单，我想…我们可以谈谈。” 台商遗孀！陈林秀瑛！她竟然亲自来了？！而且…带着警察？她怎么会知道他们在这里？又怎么会知道母亲的名字和医药费的事？那批百万订单…被冻结了？！ 一连串的疑问如同炸弹，在风羿混乱的脑海中炸开。母亲的噩耗、三个月的错失、突兀出现的警察和台商遗孀…巨大的信息冲击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桑雅上前一步，挡在风羿身前，青金骨手自然垂落，指尖却有微不可察的白金光芒流转，她冷冷地看向光束射来的方向，声音带着黎族血脉的冷冽与警惕： “谈？带着警察来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