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卫峥独自一人走进了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身后的合金大门无声合拢，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火光与嘶吼。
也隔绝了他所有的退路。
“啪。”
一声轻响。
柔和的暖色灯光，瞬间驱散了黑暗。
卫峥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一瞬，但随即放松下来。
他站在玄关，目光如鹰隼般，迅速扫过整个空间。
这里是顶层复式公寓的客厅。
装修风格极简到了极致，黑白灰三色构成了空间的主调，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在每一个细节处，都透着一种不动声色的昂贵与秩序感。
最震撼的，是那面占据了整面墙的巨大落地窗。
窗外，是正在燃烧、沦陷的帝都。
冲天的火光将天空染成一片诡异的橘红色，浓烟组成的巨柱首插天际，隐约还能看到一些巨大的、狰狞的黑影在楼宇间移动。
地狱。
而窗内，一尘不染，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这里与那个疯狂的世界，彻底分割。
一个穿着简单白色居家服的女孩，正背对着他，站在窗前。
她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的炼狱，身影在跳跃的火光中，被拉出一道纤细而孤寂的影子。
她就是云曦。
卫峥甚至不需要确认。
因为在这个空间里，她就是唯一的“神”。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迈开长腿，沉稳的军靴踩在光洁的地板上，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他走到客厅中央，在距离云曦五步远的地方停下。
这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属于军人的安全距离。
“云曦女士。”
卫峥率先开口，声音刻意压低，带着属于军人的、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他试图用这种方式，夺回一丝微不足道的主动权。
“你的情报从何而来？”
“你囤积物资、救走纪教授，目的又是什么？”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背影，试图从她任何一丝细微的动作中，找出破绽。
然而，没有。
云曦甚至没有回头。
她只是缓缓地抬起手，指向窗外某个方向。
“那里，东三环，国贸大厦天台。”
她的声音很轻，很冷，像一片飘落的雪花，却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重量。
“你们昆仑的‘利剑三号’侦察小队，还剩下十个人。”
卫峥的瞳孔，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云曦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继续用那种平淡无波的语调，陈述着一个正在发生的事实。
“七分钟前，他们遭遇了三十西只‘腐犬’的围攻。”
“队长周海龙左臂骨折，弹药剩余百分之十，重伤三个，通讯设备被强电磁干扰，无法向你求援。”
“再过十分钟，他们会被活活耗死，然后被分食。”
她顿了顿，终于缓缓地转过身。
首到此刻，卫峥才第一次，真正看清了她的脸。
很年轻，甚至可以说稚嫩。
漂亮得不像真人，皮肤在灯光下白得近乎透明。
但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情绪，没有波澜，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窗外的火光，却燃烧不起一丝温度。
平静地，注视着他。
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云曦走到一旁的茶台边，提起一只造型古朴的紫砂壶，将两只白瓷茶杯斟满。
茶水注入杯中，发出清悦的声响。
氤氲的热气，带着清冽的茶香，在这片肃杀的空气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需要我告诉你，‘腐犬’的唯一弱点，在它们脊椎的第三节吗？”
她端起一杯茶，递向卫峥的方向。
“用穿甲弹，或者高爆手雷，可以一击致命。”
轰——！！！
卫峥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一枚攻城锤正面砸中，发出巨大的轰鸣。
每一个字，都像最锋利的刀，将他引以为傲的镇定、意志、尊严，一层层地剥开，露出底下血淋淋的现实。
他刚刚从指挥中心出来。
“利剑三号”失联的消息，他是五分钟前才知道的！
具体伤亡，具体敌人数量，具体弹药情况……
他一概不知！
而眼前的这个女孩，却像在看一场实时转播的电影，将所有细节，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甚至……连解决方案都给了！
他所有准备好的问题，所有演练过的气势，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连一丝残渣都不剩。
这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了那种被窥探的感觉从何而来。
他不是在面对一个情报贩子，或是一个什么异能者。
他面对的，是一种更高维度的存在。
一个……真正掌握着“神明视角”的存在！
卫峥的呼吸，第一次变得紊乱。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没穿衣服的人，赤身地站在这里，从里到外，被看得一清二楚。
他引以为傲的昆仑，他所倚仗的国家机器，在这个女孩面前……
像一个笑话。
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无力感，混合着无法言喻的震撼，疯狂地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看着云曦那张平静的脸，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一个憋在心底的问题，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到底是谁？”
问出这句话的瞬间，他就后悔了。
因为他知道，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果然。
云曦只是将那杯茶放到他对面的桌上，然后自己端起另一杯，坐进沙发里，轻轻抿了一口。
她的眼神，平静地穿过袅袅的茶雾，落在卫峥那张写满震惊和失措的脸上。
“卫指挥。”
“现在的问题，不是我是谁。”
“而是你们……”
“想不想赢。”
她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也像一声警钟，敲在卫峥的心上。
“按你们现在的打法，用常规战争的逻辑去应对一场神话战争。”
“我保证。”
“三天。”
“帝都防线，会全线崩溃。”
“届时，城内三千万人口，将无一生还。”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云曦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卫峥最脆弱，也最在意的地方。
国家，人民，胜利。
他无法反驳。
一个字都无法反驳。
因为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TMD……】
卫峥在心中又爆了句粗口。
他猛地抬手，按住耳边的战术通讯器。
他的手指，因为用力，指节泛白，甚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干涩。
“接通……‘战斧’火力支援小组！”
“坐标，东经116.47，北纬39.91，国贸大厦天台！”
“目标，腐犬群，锁定方式，热成像！”
“授权使用……高爆榴弹，攻击指令，目标脊椎第三节！”
“重复！攻击指令，目标脊椎第三节！”
一连串的指令，几乎是吼出来的。
每一个字，都与云曦刚刚所说，完全一致。
每一个字，都代表着他，代表着他身后的昆仑，向眼前这个神秘的女孩，彻底的……
臣服。
他放下手，通讯器里传来下属收到指令的、带着惊疑不定的回复声。
卫峥没有听。
他只是站在那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无能为力地喘息。
许久。
他终于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曾如刀锋般锐利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情绪。
一种将所有希望，都押在赌桌上的赌徒。
他看着云曦，一字一顿，用近乎沙哑的语气问道：
“你需要……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