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冰冷的土墙紧贴着后背，寒气透过棉袄针扎般刺入骨髓。林溪瘫坐在陋室门后的阴影里，粗陶药罐冰冷地搁在膝上，罐底那个“延”字的刻痕仿佛带着灼人的烙印。她颤抖的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编草鞋的图纸和那个木质模具。黑暗中，勺形的刻痕在意识里反复重叠、旋转，最终顽固地指向东北方。
北斗……勺子……东北……
周延！他像一位深谙天机的星象师，在每一件看似寻常的物品上，刻下隐秘的星图坐标。这指向东北的勺柄，到底预示着什么？是老林深处埋藏的物资？是原著里某个未被提及的关键地点？还是……指向他自己那深不可测的重生之秘？
巨大的谜团和更深的寒意攫住了她。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蛛网捕获的飞蛾，每一次挣扎，都只是让那由刻痕和沉默编织的网，缠绕得更紧。
堂屋那边，李爱红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像破旧的风箱，在寂静的雪夜里撕扯着人心。刘婆子苍老沙哑的指挥声也低了下去，显然病情暂时被压制住了。但林溪知道，那碗加了灵泉水的冰糖蛋花汤，只是杯水车薪。李爱红的病根，在这缺医少药的冰封绝境里，如同悬顶之剑。
她疲惫地闭上眼，意识沉入空间。灰白色的十平米空间边界，比最初凝实了许多，像一层坚韧的、泛着微光的膜。角落里，换来的盐、油渣、冰糖、旧毛线……像小小的勋章，记录着她隐秘的“战果”。那本《赤脚医生手册》静静悬浮着，泛黄的纸页在意识微光下显得格外沉重。
“咯吱——”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门轴转动的声音，如同冰锥刺破了陋室的死寂！
林溪猛地睁开眼，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声音来自隔壁！是周延的小屋！
他出去了？还是……在窥听？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她屏住呼吸，像一尊凝固的冰雕，侧耳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响。风雪在屋外呜咽，堂屋那边只有李爱红压抑的喘息。隔壁再无动静。
是错觉？还是他刻意放轻的脚步？
惊疑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紧了她的神经。她不敢动，不敢点灯，就这么僵坐在冰冷的黑暗里，首到窗纸透进一丝灰蒙蒙的、属于雪后黎明的微光。
新的一天，在压抑中拉开序幕。
李爱红病倒了，被挪到了女知青通铺屋最靠里的位置，用一道旧床单勉强隔开。赵红梅被指派照顾她，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咳血的阴影笼罩着所有人。知青点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草药混合的沉闷气息，以及挥之不去的、对疾病的恐慌。
林溪变得更加沉默，像一抹真正的影子。她依旧每日省下黄豆，用灵泉点卤，制作冻豆腐。但交易变得更加谨慎，间隔也更长。每一次外出，都感觉背后仿佛有一双沉静的眼睛在注视。她甚至不敢再轻易翻看那本手册，生怕上面残留的、关于冰糖蛋花汤的气息会引来怀疑。
日子在病痛、寒冷和无声的警惕中艰难爬行。空间的边界持续而缓慢地凝实着，似乎在回应她持续的“创造”和“交易”，但那份力量带来的安全感，远不足以抵消对周延那神秘刻痕的恐惧和对李爱红病情的担忧。
这天下午，林溪正躲在陋室里，对照着图纸，用换来的旧毛线笨拙地尝试加固乌拉草鞋的鞋带（她怕冻疮恶化），隔壁堂屋突然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争执声。是赵红梅和一个带着明显上海口音的女声——苏晓芸！
“……我不管！这鬼地方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苏晓芸的声音带着哭腔，尖锐而激动，“我家里催我回去！电报一封接一封！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你小声点！”赵红梅的声音带着不耐烦和一丝紧张，“爱红姐还病着呢！再说……你走了，陈卫东那边咋办？他还瘫着呢！”
“他瘫着关我什么事！”苏晓芸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冷酷，“名额！名额才是最重要的！他家答应给我的名额呢？现在他爹连个屁都不放！我算是看透了！他们就是想拖着我！拖到黄花菜都凉了！我告诉你，赵红梅，我的机会来了！有人……有人能帮我回去！”
“谁？”赵红梅的声音充满了震惊和八卦，“谁能帮你？孙志国说的那个……城里给你发电报的？”
“你别管是谁！”苏晓芸的声音警惕起来，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总之，我今晚……最迟明晚，必须走！你帮不帮我？帮我把风！别让其他人知道！”
“你疯啦！这大雪封山的！你怎么走？走去哪？”赵红梅的声音透着慌乱。
“这你别管！有人接应！”苏晓芸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急促，“你只要帮我瞒着，等我走了，这个……”一阵窸窣声，“这块新料子给你！上海货！”
短暂的沉默。显然，那块“上海货”的料子让赵红梅动摇了。
“……行吧！我……我帮你看着点！但说好了！出了事可别赖我！”
“放心！成了我记你一辈子好！”
脚步声匆匆离去。堂屋里只剩下赵红梅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和病榻上李爱红压抑的咳嗽。
陋室内，林溪握着针线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冰凉。
私奔！就在今晚或明晚！原书剧情如同挣脱锁链的猛兽，轰然降临！苏晓芸口中的“有人接应”，毫无疑问就是原著里那个家里有门路的男配知青！他们选在这个风雪夜、李爱红重病、所有人注意力都被牵制的时刻行动！
巨大的冲击让林溪一时失神。按照原书，这场私奔会失败。苏晓芸和男配会在出屯不远就被民兵截住，闹得人尽皆知，成为整个公社的丑闻。苏晓芸会被取消一切回城资格，男配家里动用关系将他调走，留下苏晓芸独自承受屯里的唾骂和绝望，最终走向更深的堕落。而重伤未愈的陈卫东，也会因此彻底黑化……
风暴，就在眼前！
她该怎么办？袖手旁观，任由剧情发展？还是……想办法阻止？阻止了，剧情会不会崩坏得更厉害？那个指向东北的勺柄刻痕，是否与这场私奔有关？
心乱如麻。她下意识地看向隔壁小屋的方向。周延……他知道吗？他一定知道！作为重生者，他洞悉一切！他留下的勺柄刻痕，难道就是在指引她干预的方向？东北……私奔的方向似乎也是朝着屯子东北方，通往公社的那条小路！
“咳咳……咳……红……红梅……” 隔壁通铺屋里，传来李爱红虚弱断续的呼唤，打断了林溪混乱的思绪。
“哎！爱红姐！咋了？”赵红梅的声音有些心不在焉，显然还沉浸在苏晓芸带来的巨大冲击和那块“上海料子”的诱惑里。
“水……渴……”李爱红的声音气若游丝。
一阵倒水的哗啦声。接着，是赵红梅有些不耐烦的抱怨：“唉，爱红姐，你这病啥时候是个头啊……苏晓芸那事儿……唉，真是要命！你说她胆子咋那么大？私奔啊！这要是被抓到……”
“谁……私奔？”李爱红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点，带着惊愕和难以置信的清醒！剧烈的咳嗽再次爆发，“咳咳……苏……苏晓芸？和……谁？”
糟了！赵红梅这个嘴上没把门的！林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哎呀！没谁没谁！你听错了！”赵红梅显然意识到自己失言，慌忙掩饰，“快喝水！别说话了！”
但李爱红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枯瘦的手死死抓住赵红梅的胳膊，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喘息着追问：“是……是不是……咳咳……是不是那个……常来屯里送信的……戴眼镜的……姓吴的知青？咳咳咳……我……我上次看见……看见苏晓芸……塞给他……塞给他一封信……在……在屯东老榆树后……”
如同平地惊雷！林溪在陋室里听得清清楚楚！戴眼镜的吴知青！屯东老榆树！这细节，连原书里都未曾提及！李爱红这个平日里沉默得像块石头、几乎被人遗忘的女知青，竟然在病中，无意间撞破了苏晓芸私通的关键证据！
“哎呀！我的祖宗！你可别瞎说！”赵红梅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变了调，“这话要传出去可不得了！快躺下！喝你的水！”
赵红梅手忙脚乱地安抚着李爱红，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懊悔。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病得只剩半条命的闷葫芦，竟然在关键时刻爆出这么个惊天秘密！
陋室内，林溪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李爱红的病中呓语，像一把钥匙，瞬间捅破了苏晓芸私奔计划的最后一层窗户纸！时间（今晚或明晚）、地点（屯东老榆树）、人物（苏晓芸和那个姓吴的男配），全部暴露！
这信息太致命了！如果被陈大奎或者其他人知道……
她猛地看向自己小屋那扇紧闭的门。勺柄指向东北……屯东老榆树，也在东北方！周延的刻痕，难道预兆的就是这个？
几乎同时，隔壁周延的小屋方向，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木屑落地的“啪嗒”声。很轻，但在林溪高度紧张的神经里，却如同惊雷！
他听到了！他一定也听到了李爱红的呓语！
林溪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周延会怎么做？他会去告发？阻止？还是……如同之前每一次那样，用他那深不可测的手段，将一切纳入掌控？
她颤抖着手，摸向怀里那个粗糙的松木盒。盒子内侧，“延”字的刻痕冰冷坚硬。图纸背面，那个微小的勺子图案在黑暗中仿佛闪烁着幽光，勺柄坚定地指向东北——指向屯东那棵挂满冰凌的老榆树，指向即将爆发的、决定书中多人命运的风暴中心！
风雪在屋外发出更猛烈的呼啸，如同巨兽压抑的咆哮。陋室内，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林溪知道，她己站在了风暴的边缘。周延的沉默，李爱红的呓语，苏晓芸的孤注一掷，如同无数条看不见的线，正将她死死缠绕，拖向那个勺柄所指的、深不见底的漩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