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时,林舟正用调羹搅着保温桶里的南瓜粥。
奶奶闭着眼靠在床头,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像根细针,一下下扎在他后颈。
他指尖着掌心发烫的灵石,那股暖意顺着脉络爬进老人手背的针孔。青灰色的血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淡粉,连呼吸都轻缓了些。
“王姐你听说没?”
隔壁护士站的说话声突然撞进耳膜。
林舟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心声共鸣自动过滤掉走廊里拖沓的脚步声,精准捕捉到两个护士的意念波动。
“城郊那废弃化工厂后半夜炸了!”年轻护士的声音带着八卦的兴奋,“我值大夜时听120说,现场捡到半块带血的玉牌,刻着什么...玄阴?”
林舟的瞳孔骤缩。
他摸出枕头下拼好的地图残片,朱砂写的“驻颜丹·活祭阵”几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城南废弃药厂的坐标,和护士说的化工厂位置完全重合。
“小舟?”奶奶的手突然搭上来。
老人的指尖不再像前几天那样冰凉,反而带着点温热的触感,“粥要凉了。”
林舟迅速把地图塞进枕头底下,抬头时己堆起笑:“这就喂您。”他舀起一勺吹了吹,看着奶奶慢慢咽下,喉结动了动,“奶奶,明天我陪您去花园晒晒太阳好不好?”
“好。”奶奶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让林舟眼眶发涩。
他起身把保温桶放进床头柜,转身时瞥见走廊尽头的反光背心。老吴正靠在消防栓上,警帽夹在腋下,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刀。
“林先生。”老吴走过来,皮鞋跟敲在瓷砖上的声音格外清晰,“方便借一步说话?”
林舟跟着他走到楼梯间。
风从消防窗灌进来,卷着老吴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凌晨两点半,民乐路下水道井盖漏电,三个醉汉被送急诊。”老吴掏出笔记本,笔帽在指节间转得飞快,“但监控显示,那三个‘醉汉’用石头砸了半小时路灯,最后还往井盖上贴黄纸。黄纸。”他突然停住,目光扫过林舟耳后淡粉色的疤痕,“你说他们自导自演醉酒事故,可我在井沿捡到这个。”
金属反光晃了林舟的眼。
老吴摊开掌心,是半片刻着“玄阴”二字的剑格,和他之前捡的断剑严丝合缝。
“全市能批量打造这种刻纹法器的,十年里只出过一桩。”老吴的声音沉下来,“三年前玄阴医药实验室爆炸,死了七个研究员。
当时我在刑警队,见过类似的剑格。“他突然伸手扯住林舟衣领,喉结滚动着压低声音,”你耳后的伤,是灵力反噬对吧?“
林舟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能听见老吴的心声:这小子绝对和修士有关,得套出话。
他装作慌乱地后退半步,“警官您开玩笑,我就是普通代驾...”
“普通代驾能徒手劈断法器?”老吴松开手,从口袋里摸出包烟,抽出一根却没点,“凌晨两点,民乐路的监控全黑了。
我查过你的代驾记录。最后一单是送个穿花衬衫的男人去酒吧,结果你绕路去了民乐路。“他把烟盒拍在消防栓上,”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玄阴医药最近在收’新鲜货‘,你最好别卷进去。“
夜风掀起老吴的衣角,林舟瞥见他腰间鼓起的形状。不是配枪,是块刻着八卦纹的青铜牌。
回到出租屋时己经凌晨五点。
林舟摸黑打开灯,晾衣绳“啪”地断成两截,湿袜子“吧嗒”掉在脚边。
他猛地抬头,看见晾衣杆上整整齐齐的切口。像是被极细的剑气割断的。
窗外的月光被云层遮住大半。
林舟屏息凝神,心声共鸣的范围扩散到五百米外。
高楼间的风裹着无数杂念涌进来:加班白领的抱怨、情侣的争吵、流浪猫的饥饿...首到某扇飘窗里的意念像根钢针,精准扎进他脑海。
“陈师姐说那贱种捡到了地图?”女声带着淬毒的甜腻,“我在他出租屋下了追踪符,等他睡熟就...”
林舟的后背抵上冰凉的墙面。
他摸出枕头下的地图残片,指尖微微发颤。
窗外的云忽然散开,月光照亮晾衣杆上的切口。那道痕迹,和三年前陈紫薇送他的定情信物上的刻纹,一模一样。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
林舟划开屏幕,是条匿名短信:“今晚十点,城南废弃药厂,你奶奶的化疗药,在我这儿。”
他抬头望向窗外的高楼,某扇飘窗的窗帘突然被风掀起一角。
月光里,他仿佛看见道红色身影倚在窗边,涂着暗红甲油的手指正着半块玉牌。和护士站说的带血玉牌,纹路分毫不差。
林舟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匿名短信,指节捏得发白。
奶奶的化疗药被攥在玄阴宗手里,而窗外那道红色身影的意念还在他脑海里刺着。“等他睡熟就...”
他扯掉T恤扔在椅子上,动作带倒了桌上的玻璃杯。
玻璃碴子落地的脆响里,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得引她进来,得让她以为自己毫无防备。
床垫陷下去时,他故意滚了个身,旧钱包从枕头底下滑出半角。
那是奶奶用旧围巾改的,边缘还缀着褪色的蓝布花。
钱包里的地图残片被他用透明胶贴在夹层,在月光下泛着若有若无的红。
“呼吸放均匀,别让她察觉。”林舟在心里默念。
他能听见整栋楼的心跳声。七楼的婴儿在哭,三楼的老狗在打呼,而六楼窗外那道身影的心跳突然加快,像擂在铁皮上的鼓点。
“咔嗒”。
门锁被灵力震开的轻响比他预想中早了半小时。
林舟闭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他能感觉到风掀起窗帘,带着冷梅香灌进来。是陈紫薇常用的香粉,三年前他在她梳妆台见过。
“还真睡死了。”女声裹着冰碴子,在离床头两步远的地方停住。
林舟听见她指尖法器的轻响,“地图呢?”
他假装在睡梦中翻身,手臂搭在钱包上。
陈紫薇的呼吸突然粗重,心声像淬毒的蛇信子:“果然藏在钱包里。”
林舟的指甲掐进掌心。
心声共鸣的范围在黑暗里铺开,精准捕捉到陈紫薇心脏的跳动频率。每分八十八次,比常人快了二十下。
她的右脚跟微微抬起,是要发力前冲的预兆。
“三、二、一。”
陈紫薇的指尖刚碰到钱包搭扣,林舟突然睁开眼。
他右手从枕头下闪电般抽出改装过的钢笔,笔帽弹出半寸钢珠笔尖,精准刺向她右脚后跟的太冲穴。
“啊!”
陈紫薇踉跄后退,玄色绣金道袍下摆扫过桌角的马克杯。
林舟借着她踉跄的力道翻下床头,抄起椅子挡在身前。
月光照亮她的脸。还是记忆里的杏眼琼鼻,只是眼尾多了道青黑的纹,像条盘踞的毒蛇。
“林舟!”陈紫薇捂着脚腕,玄阴宗特有的阴寒灵力从伤口渗出,“你什么时候...”
“警。笛。声!”
尖锐的鸣笛声撕裂夜空。
林舟听见老吴的警用摩托在楼下急刹,轮胎摩擦地面的声响刺得耳膜发疼。
陈紫薇脸色骤变,心声里全是慌乱:“玄阴宗交代过不能暴露,必须撤!”
她从袖中抛出三张符纸,黄芒炸亮的瞬间,林舟被气浪掀得撞在墙上。
等他再睁眼时,陈紫薇己退到窗边,暗红甲油的手指捏着半片烧了一半的地图残页。
“想救你奶奶?”她舔了舔嘴角,笑容扭曲得像裂开的瓷娃娃,“明晚子时,城南废弃药厂。”话音未落,她将残页掷向地面,玄阴之火腾地窜起,“记住了。”
“别以为听得到我的心声就能活命。”
火焰熄灭时,林舟跪在地上。
灰烬里有几点微光不肯散,他用指尖蘸起,发现是“苏婉莹”三个字的残痕,墨迹竟未完全烧尽。
“林舟!”
老吴踹开被符纸震变形的门,青铜八卦牌在胸前晃出金光。
他腰间别着的不是配枪,是柄缠着红绳的桃木剑。“刚才市局对讲机炸了,说有修士斗法...”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灰烬,“这是...”
林舟捏紧掌心的灰烬,“苏婉莹。”
老吴的瞳孔缩了缩。
他掏出手机翻出张照片。是晚晴花店的监控截图,苏婉莹正弯腰给玫瑰浇水,发梢沾着晨露。“三天前有玄阴宗的人在花店附近转悠,我让人盯了。”他拍了拍林舟肩膀,“现在去还来得及。”
窗外的月光突然亮得刺眼。
林舟望着掌心的灰烬,“苏婉莹”三个字的位置泛起暖黄的光,像被春风吹开的花苞。
他抓起外套冲向门口,老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调了两辆警车跟你,有事立刻。”
门“砰”地关上。
林舟跑下楼梯时,听见灰烬在掌心里发出细碎的轻响,像极了苏婉莹说话时,花店风铃被风掀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