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矶的江水在黎明前呈现出铁灰色,浪花拍打礁石的声响混着远处战鼓的闷响。萧妙瑜的白马立在矶石最高处,风卷起她的披风,露出腰间一柄没有刀镡的短刀——那是死士的配刀。
江面上,十余艘战船正围剿王琳的残部。箭矢如雨,着火的战船照亮了半片水域。萧妙瑜眯起眼,看见一艘挂着萧字旗的楼船停在江心,甲板上金甲闪烁——是萧绎。
"公主。"浑身湿透的赵七从礁石后爬上来,"王将军被困在东南角的沙洲,北魏人切断了退路。"
萧妙瑜解下披风扔给他:"还能集结多少人?"
"不到三十......"赵七声音发哑,"但北魏人带了弩车。"
江风突然转向,送来楼船上的丝竹声。萧妙瑜冷笑——她的兄长正在观战饮酒。
"准备火筏。"她指向江湾处停泊的渔船,"用桐油浸透缆绳。"
赵七瞪大眼睛:"可王将军还在沙洲——"
"就是要烧出一条路。"萧妙瑜翻身上马,"半刻钟后,当我出现在楼船上时,点火。"
上官深赶到江畔时,第一支火筏己经冲入战阵。
他勒马在崖口,毒伤带来的眩晕让他不得不抓紧马鬃。下方江面乱作一团,着火的战船顺流而下,正好截断北魏水师的阵型。借着这股混乱,几艘小艇正冲向沙洲——是王琳的人在突围。
但萧绎的楼船纹丝不动。
上官深的目光搜寻着那个白色身影,却在楼船顶层看见了令他血液凝固的一幕——萧妙瑜不知何时登船,正与萧绎隔案对坐。
"疯子......"他咬牙驱马冲下山道。马匹在湿滑的岩石上打滑,前蹄跪地时上官深滚落在地。他吐出一口混着泥沙的血水,挣扎着爬起来。江滩上横七竖八躺着尸体,有王琳的人,也有北魏士兵。
一支断箭插在沙地里,箭尾的雕翎被血浸透。上官深拔起断箭当作拐杖,一瘸一拐地向浅滩处摸去。
楼船上的对弈己到中盘。
萧绎执黑子,指尖在玉石棋盘上轻叩:"妹妹好手段,连王琳都能说动。"
萧妙瑜的白子落在天元:"比不上兄长借刀杀人。"
船舱外喊杀声不断,但丝竹声未停。萧绎突然掀翻棋盘:"你以为用假玉玺挑起我和北魏的矛盾,就能复国?"
棋子滚落一地。萧妙瑜俯身拾起一枚白子:"真玉玺在冷宫废井里,对吧?"
萧绎瞳孔骤缩。
"刘郢死前告诉过三个人。"萧妙瑜把玩着棋子,"你,王琳......"她突然掷出棋子,打灭舱内所有烛火,"还有我母亲。"
黑暗中,利刃出鞘声清晰可闻。萧妙瑜的声音在舱内游走:"当年你为逼问玉玺下落,亲手勒死了她。"
萧绎的佩剑斩破屏风:"所以你要报仇?"
"不。"萧妙瑜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短刀抵住他后心,"我要你下诏罪己,还父亲清白。"
甲板突然震动。一声巨响从船尾传来,接着是此起彼伏的"走水了"的呼喊。
上官深攀上着火的船尾时,毒伤发作到连视线都开始模糊。他踹开一名拦路的侍卫,夺来的刀己经卷刃。
"萧妙瑜!"他的喊声淹没在爆炸声中。
船楼开始倾斜。上官深撞进主舱时,正看见萧绎的剑刺入萧妙瑜左腹。她竟不闪不避,任由剑锋贯穿,同时将自己的短刀送入萧绎肩胛。
"你......"萧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宁愿同归于尽?"
萧妙瑜嘴角溢血,却笑了:"谁要跟你一起死?"
舱门突然爆裂,上官深浑身是血地冲进来。萧绎拔剑后撤,伤口喷出的血溅在舱壁上。上官深接住的萧妙瑜,她腹部的血瞬间染红他的前襟。
"走......"她气若游丝,"船要沉了......"
上官深抱起她就往外冲。萧绎在身后厉喝:"拦住他们!"但船体突然倾斜得更厉害,所有人都滑向一侧。
冰冷的江水淹没头顶时,上官深死死抱住萧妙瑜。
他们随着沉船漩涡下沉,气泡从口鼻溢出。萧妙瑜的长发在水中散开,像一团墨色的花。上官深拼命蹬水,但受伤的左腿使不上力。
一束光突然刺入水面。
有渔船!他咬紧牙关向上游,肺部的灼痛让他眼前发黑。就在即将力竭时,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抓住他的衣领——是陆法和!
老人将他们拖上渔船。萧妙瑜己经昏迷,腹部的伤口被江水泡得发白。陆法和扒开她眼皮看了看,突然扒开她的衣领——锁骨下方露出一块火焰形胎记。
"果然......"老医者喃喃道,"萧家血脉的'火纹'。"
上官深剧烈咳嗽着:"什么意思?"
陆法和撕开萧妙瑜的袖口,露出小臂上一道旧伤疤:"当年萧衍为防子嗣相残,在嫡系血脉身上都种了毒。若手足相残,伤人的那个会......"
"毒发身亡。"上官深突然明白过来,"所以萧绎刺伤她......"
陆法和点头:"活不过三日。"
渔船随波起伏。上官深抹了把脸上的水,看见远处楼船彻底沉没,而北魏的战船正撤离战场。
他低头凝视萧妙瑜苍白的脸,突然发现她右手紧攥着什么——是半枚沾血的青铜虎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