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巴陵的雨下得绵密，竹檐滴水声整夜未歇。
陆法和的药庐建在山腰处，木门随着风吱呀作响。屋内药香浓郁，炭炉上煨着的陶罐咕嘟冒泡。上官深躺在竹榻上，上身赤裸，胸口扎满银针，毒纹在火光映照下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
"再晚半日，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陆法和捻动一枚银针，突然往心口要穴一刺。
上官深闷哼一声，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萧妙瑜站在窗边，手里攥着玉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雨丝从窗缝飘进来，打湿了她的袖口。
"师父，"她终于开口，"他中的是什么毒？"
陆法和拔出一根发黑的银针，在灯下细看："北齐秘制的'锁心散'，毒发时心如刀绞，七日必死。"他瞥了眼上官深，"这小子硬撑了五日，倒是条汉子。"
萧妙瑜的睫毛颤了颤。
窗外忽然传来树枝断裂声。陆法和闪电般抄起药碾掷向窗棂，"砰"地一声，窗外黑影踉跄后退。
"滚出来！"老人喝道。
**2**
陈霸先捂着额角从雨幕中现身，身后还跟着三名伤痕累累的士兵。
"公主！"他单膝跪地，"萧绎派兵围了巴陵，王琳残部在南麓接应，请速移驾！"
萧妙瑜没动："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陈霸先看了眼上官深："跟着北魏人的血迹......"话音未落，陆法和突然掐住他咽喉，从他衣领摸出一枚铜钱大小的玉扣。
"萧绎的暗桩标记。"老人冷笑，"你小子叛变得挺快。"
陈霸先脸色大变："不是我！这一定是......"
上官深突然从榻上暴起，一针扎进陈霸先后颈。后者眼白一翻，软倒在地。那三名士兵刚要拔刀，萧妙瑜的剑己抵住为首者咽喉。
"说，"她剑尖轻挑，"我兄长派了多少人？"
士兵吞了吞口水："虎贲营全营，还有......"
远处山道突然亮起火把长龙，少说有数百人。陆法和"啧"了一声，踢开地砖露出暗道："带这病秧子先走。"
萧妙瑜去扶上官深，却发现他盯着自己染血的袖口——那是悬崖逃生时被岩石刮破的。
"你受伤了？"他声音嘶哑。
"皮肉伤。"她避开他的目光，"能动吗？"
上官深撑着竹榻起身，突然踉跄。萧妙瑜一把扶住，他的手掌贴在她腰间，温度透过湿衣传来。两人呼吸交错，药香混着血腥味在狭小空间里弥漫。
陆法和重重咳嗽："要温存等逃出去再说！"
暗道潮湿阴冷，积水没过脚踝。萧妙瑜举着夜明珠走在前面，光晕映出石壁上古老的矿工刻痕。上官深扶着墙跟在后面，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陆法和是什么人？"他突然问。
"我七岁时的剑术师父。"萧妙瑜脚步不停，"后来云游西海，专研医毒之道。"
"为什么帮你？"
萧妙瑜的背影顿了顿："因为他知道......"一声巨响打断了她。前方石壁突然崩塌，水流裹着碎石涌来。上官深猛地将她拉到身后，自己却被冲来的木桩撞飞。他在水中挣扎着抓住岩缝，看见洞口处站着十余名黑甲武士——是北魏的死士！
萧妙瑜的剑光在水幕中绽开，两名死士咽喉喷血倒下。但更多敌人从缺口涌入。上官深呛着水攀上岩壁，折断一根钟乳石掷出，尖锐的石柱贯穿一名死士的眼窝。
"左边！"他大喊。
萧妙瑜旋身斩落偷袭者的手臂，突然闷哼一声——一柄短刀插在她肩胛处。上官深眼底泛起血色，抄起死士掉落的弯刀冲入战团。毒伤让他的动作比平时慢，但每一刀都精准砍向关节脆处。
当最后一名死士倒下时，暗道己是一片血泊。
出口处是一处废弃的炭窑。雨势渐歇，月光从窑顶破洞漏下来。萧妙瑜靠在草堆上，上官深跪在她身后，握着短刀的手微微发抖。
"出。"她咬住一截木棍，"快点。"
刀锋离体的瞬间，萧妙瑜浑身绷紧。上官深撕下衣襟按在伤口上，血很快浸透布料。他摸出陆法和给的药粉撒上去，她肩膀的肌肉在他掌心下轻颤。
"疼就喊出来。"他低声道。
萧妙瑜反而笑了："比这重的伤我挨过七次。"月光照着她惨白的唇色，"第三次是在十西岁，萧绎试我剑法，故意没开刃的剑捅进这里。"她指指肋下。
上官深的动作顿了顿。
"帝王家嘛。"她轻描淡写地拢好衣襟，突然蹙眉，"你脸色怎么比我还难看？"
上官深没答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渗出黑血。萧妙瑜慌忙去扶，发现他胸口的毒纹又扩散了。
"陆法和的针术......"她声音发紧，"只能暂时压制？"
上官深抹去嘴角的血："够用了。"他看向窑外，"王琳的人在南麓哪个位置？"
"你要去找他们？"
"北魏、萧绎、王琳，"他撑着窑壁起身，"三方混战是最好的机会。"
萧妙瑜按住他的手臂："你会死在半路。"
上官深定定看着她："那公主陪我一起死？"
月光在这一刻忽然明亮，照得她眼底水光清晰可见。
子时三刻，南麓松林。
王琳的亲卫队长赵七见到两人时，惊得刀都掉了："公主？！上官将军？！"
二十余名残兵从树后现身，个个带伤。上官深单刀首入："王琳在哪？"
"将军去联络北魏使者了。"赵七压低声音，"萧绎那狗贼勾结北齐，我们只好......"
"与虎谋皮。"萧妙瑜冷笑，"王琳糊涂！"
林间突然惊起飞鸟。赵七变色："追兵来了！"
上官深却望向另一侧山道——那里火把稀疏，但隐约可见金鞍白马。
"萧绎亲至。"他握紧刀柄，"正好。"
萧妙瑜突然解下玉玺塞给赵七："带去给王琳，就说这是我的诚意。"
上官深猛地转头："你......"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眼中闪着冷光，"赵七，传话给王琳——寅时三刻，鹰嘴崖见。"
待赵七等人消失在林间，上官深一把扣住她手腕："你到底谋划什么？"
萧妙瑜轻轻挣开："你猜。"
山风骤起，吹散她鬓边一缕散发。上官深忽然发现，这个总在流血的女人，眼睛里藏着整个梁国的星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