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死一样的寂静。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光,从被踹烂的门板缝隙中斜射进来,在狼藉的地面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孤独的光痕。
光痕的尽头,是那匹天水碧的丝绸。它静静地躺在地上,沾染了尘土,像是被人遗弃的春天。
林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几个黑影的身手、撤退的路线、烟雾的配方,在他脑中如同一幅幅慢放的画卷,被吕布那属于顶尖武者的本能,拆解得清清楚楚。
专业,高效,不留活口,只取目标。
这不是普通的强盗或地痞流氓,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死士。
他们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从始至终,他们的目标都只有一个——貂蝉。
为什么?
林墨缓缓闭上眼睛,那份在兖州曹营中运筹帷幄的冷静,那份在陶谦府上指点迷津的从容,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原始、更冰冷的情绪所取代。
不是惊慌,不是恐惧,而是怒火。
一种被触及逆鳞的,需要用血来平息的怒火。
他猛地睁开眼,走到那个昏死过去的掌柜身边,一指点在其人中上。
掌柜悠悠转醒,一睁眼看到近在咫尺的林墨,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往后缩,嘴里语无伦次地叫嚷:“鬼……鬼!仙女被鬼抓走了!别抓我,别抓我!”
“鬼长什么样?”
“啊?”掌柜一愣。
“他们的身高,体型,用什么兵器?说过话没有?口音是哪里的?”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掌柜目瞪口呆,他努力地回忆着,可脑子里只有那片呛人的浓烟和鬼魅般的身影。
“没……没看清啊,大人!他们跟黑炭一样,嗖一下就进来了,又嗖一下就没了……对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那烟!那烟虽然呛人,可散了之后,我闻到一股味道!”
“什么味道?”
“松油!是北地才有的那种老松树的油,我年轻时跟着商队去过幽州、冀州,那边的人喜欢用松油来保养皮革和兵器,那味道,错不了!”
冀州。
林墨的瞳孔骤然一缩。
袁绍。
那个西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如今雄踞河北的袁本初。
线索瞬间串联了起来。
当今天下,有能力、有动机,并且有这份闲情逸致,用这种方式来“请”人的,除了他,不做第二人想。
曹操在兖州收编青州兵,声势大振,对袁绍而言,如同卧榻之侧,猛虎酣睡。
而这一切的背后,都有一个“天机先生”的影子。
这个消息,瞒不过袁绍的耳朵。
以袁绍那刚愎自用、又极重面子的性格,他怎么可能容忍一个能“预知未来”的大才,为他眼中的“阉宦之后”曹操所用?
他不会像曹操那样礼贤下士,也不会像刘备那样三顾茅庐。
他会用他自己的方式——一种自以为是的、充满优越感的“试探”。
绑走貂蝉,就是他的第一步棋。
一来,是想看看自己这个“天机先生”,是否真有通天之能,能算出是谁干的,能否找到她。
二来,是想用貂蝉作为筹码,逼自己离开曹操,去投奔他。
在他看来,天下士人,莫不以归附袁氏为荣,这是一种恩赐。
三来,或许还有一丝男人对绝色美女的龌龊占有欲。
“袁本初……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他站起身,不再理会那个瑟瑟发抖的掌柜,径首走出了绸缎庄。
……
州牧府。
陶谦正焦头烂额地与一众幕僚商议着如何布防,如何向孔融和刘备求援。
大堂里的气氛,凝重得像一块铁。
就在这时,林墨走了进来。
他身上的气息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林墨,是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让人敬畏其深邃。
那么此刻的他,就是一把出了鞘的利剑,剑锋上淬着寒光,只是站在那里,就让整个大堂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林先生,您……”陶谦刚想开口询问,却被林墨的眼神制止了。
那不是一个求助者或客人的眼神。
那是一个上位者,在俯瞰自己的领地。
“府君,”
“就在刚才,我的同伴在贵城的闹市之中,被人掳走了。”
“什么?!”
陶谦惊得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脸色比刚才听到曹军压境时还要难看。
开什么玩笑!
曹操的“老师”,他奉若上宾的贵客,他用来对抗曹操的救命稻草,他的人,竟然在自己的地盘上被绑了?
这要是传出去,曹操都不用找“为父报仇”的借口了,首接就能以“保护老师”的名义,把他徐州给扬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陶谦气得浑身发抖,转身对堂下吼道,“查!给我查!把整个徐州城翻过来,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不必了。”
林墨淡淡地打断了他。
“一群饭桶,找不到的。”
这话极不客气,噎得满堂的徐州官员面红耳赤,却无一人敢反驳。
林墨走到大堂中央,目光扫过那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
“我不需要府君的兵马,我只要一个名字。”
“一个……在徐州城里,替冀州袁绍做事的人的名字。”
满堂死寂。
所有人都被林墨这句石破天惊的话给震住了。
袁绍?
这件事,竟然牵扯到了河北那位霸主?
陶谦张了张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一边是曹操,一边是袁绍,他一个小小的徐州,怎么就成了神仙打架的棋盘了?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文士,犹豫了半晌,终是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
“先生……城东‘恒通车马行’的掌柜,姓赵,名维。此人是冀州人,在徐州经商多年,手眼通天……据说,与……与袁将军麾下的谋士,逢纪先生,是同乡至交。”
“很好。”
林墨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转身便走。
“先生留步!”陶谦急忙追了上去,“您这是要去哪?曹军未退,您……您不可轻动啊!”
林墨说:“不必担心,很快吕布会攻打曹操,到时徐州就可以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