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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河的水像淬毒的刀，刮着骨头缝流淌。沈灼拖着萧执在污浊的水流中跋涉，每一次迈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男人的血在她颈窝里晕开温热的黏腻，这温度让她想起哑姑头颅滚落时，钱嬷嬷喷溅在她脚背的脑浆。
“...阿灼...”萧执的呓语混在流水声里。他滚烫的额头抵着她后颈，玄衣下的绷带早己被血浸透——那是他为取“至亲心头血”剖开的伤口。
沈灼突然停下。
岩缝透进的微光里，她看见自己浸泡在水中的倒影：湿发黏在枯瘦的脸颊上，眼窝深陷如骷髅，肩胛的蛇形烙印正渗出幽蓝丝线。这真的是朱烬吗？还是某个从地狱裂缝爬出来的、披着人皮的蛊虫？
水底突然闪过磷光。
她猛地将萧执推向岩壁，枯手探入淤泥——抓出一把生锈的腰刀。刀柄缠着的褪色红绸上，“忠勇校尉朱”的绣字正在溃烂。是母亲旧部的佩刀！
“第三个...”她喃喃自语。入宫前哑姑说过，母亲有三位亲兵誓死追随。柳才人的丈夫、萧执、还有这把刀的主人...
尸骨铺成的路，原来早就开始了。
废弃的引水渠像巨兽的肠腔。沈灼用腰刀剜出腿肚里的碎石时，听见萧执在昏迷中挣扎：“...别喝...药里有蛊...”
火光在远处明灭，追兵的脚步踏碎水洼。
“你杀过人吗？”她突然问。
萧执的睫毛颤动如垂死的蝶：“...影卫的第一课...就是给师父递刀...”他咳出血沫，“他教我杀人...我亲手毒哑了他...”
沈灼撕下衣摆包扎他腹部的伤口。腐肉翻卷处，露出个陈旧的十字烙伤——和林照月刑具完全一致的印记。
“贤君烙的。”他喘着气笑，“十二岁...因为我放走了他养的药人...”
水珠从拱顶滴落。沈灼想起西岁时，她偷放走林巍猎来的白鹿。母亲当夜被罚跪在镇国公府门前，碎瓷片扎进膝盖深可见骨。
“我们都在赎罪。”她将烬棠花瓣按进他伤口，“为不该有的善念。”
花瓣触血的刹那，萧执突然攥住她手腕：“你吞的蜡丸...是不是哑姑用南诏巫血炼的‘焚心散’？”
渠口传来铁器刮擦声。追兵到了。
林照月站在燃烧的桐花阁废墟上时，正用金护甲拨弄焦尸的肋骨。
“不是她。”他碾碎一节指骨，“那贱婢的指关节...该有握刀的茧子。”
钱嬷嬷仅剩的眼珠在漆盘里凝固。这个替死鬼甚至没熬过第一轮刑讯——当烙铁烫向她孙子的手心时，老奴就咬断了舌头。
“搜水渠。”贤君的云履碾过眼珠，“把上游闸门关了。”
黑暗中，沈灼听见铁闸降落的轰响。水位开始上涨，浑浊的水流漫过腰际。萧执在剧痛中清醒，突然撕开她后背的衣裳——
金鞭伤痕正在蠕动！
幽蓝蛊虫从溃烂皮肉里钻出，疯狂啃噬流经的污血。更可怕的是她肩胛的烙印：蛇形疤痕变成活物般凸起，仿佛周绮罗的毒蛇要从她骨血里破体而出！
“缠枝毒发作了...”萧执的刀尖剜向自己旧伤，“用我的血...”
“没用的。”沈灼抓住他手腕。她摸到怀中哑姑给的最后一个油纸包——那包本该用在周绮罗茶盏里的砒霜，“水位再涨一尺，蛊虫会溺毙。”
她笑得像个献祭的巫女：“我们一起下地狱...好不好？”
水淹到锁骨时，沈灼看见了倒影。
水面映出的不是渠顶岩壁，而是富丽堂皇的缀霞宫！周绮罗正倚在贵妃榻上，金护甲挑着颗葡萄喂给跪地的“沈灼”。那少女谄笑着仰头，脖颈赫然是春桃的脸！
“幻觉...”萧执嘶吼，“缠枝毒会腐蚀神志！”
水面景象骤变：“沈灼”突然暴起，金簪捅穿周绮罗的眼眶！鲜血喷溅中，春桃的脸融化成柳才人，又变成哑姑...最终定格为林照月冰雕般的脸。
“你恨的究竟是谁？”水里的林照月开口，声音却是母亲朱瑛的，“是仇人...还是无能为力的自己？”
沈灼猛地将砒霜拍进水面！
幻象炸裂的瞬间，真实的痛楚从掌心传来——萧执正死死咬着她的手，齿间浸满她的蓝血！
“醒过来！”他满嘴是血地咆哮，“蛊虫在吃你的脑子！”
水底突然亮起磷光。无数锈蚀的刀剑从淤泥中竖起，像一片倒悬的墓碑林。沈灼在其中看见三把并排的腰刀：萧执师父的、柳才人亡夫的、以及她怀中这把。
母亲的旧部...一首在等她。
闸门开启时，追兵看见的是浮尸遍野的惨景。
噬心蛊的幽蓝从尸体七窍钻出，将污水染成诡异的荧海。沈灼拖着昏迷的萧执爬上尸堆，手中腰刀正滴着蓝血——她剖开了所有中蛊追兵的喉咙。
“第三个祭品...”她咳着血沫数，“十七人...抵不过钱嬷嬷一条命...”
林照月的云履停在血泊边缘。贤君弯腰拾起半片烬棠花瓣，突然轻笑：“本君改主意了。”他踩碎花瓣，“让你活着...比饲蛇有趣得多。”
沈灼在眩晕中抬头。晨光刺破渠顶裂缝，照亮萧执腰间晃动的铜牌——那是影卫的命符，刻着“玄七”。
原来他连名字都是假的。
“罪需要观众。”林照月的声音飘进她逐渐模糊的意识，“本君要你看着...你在乎的人怎么一个个变成白骨...”
沈灼最后看到的景象，是贤君绣着金凤的衣摆拂过萧执染血的脸。她攥紧掌心的砒霜包，指甲缝里嵌着自己的皮肉。
水渠倒影里，无数个浑身是血的沈灼正对她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