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顺从商行回来的时候,身上有三百多个铜板,一下子觉得自己好有钱。但是现在是晚上,不是早上赶集时间,应该买不到鸡子,但是路过镇上卖馓子的地方,还是买了两斤馓子,用手拎了回来。走路上遇到一群小孩,眼巴巴地盯着馓子看,他不禁想起媳妇今天刚流掉的孩子,那可是他们第一个孩子啊,算算日子应该是结婚当晚就有了吧。谁说媳妇身子骨娇弱不好生养,这不结婚当晚就怀孕了,本来这还是多么大的喜事啊,还是个带把的呢,文远大哥结婚几年了都没有儿子,为此还纳了小梅呢。自己家大哥大嫂圆房也有头两年了,大嫂都没有怀孕,而自己媳妇刚结婚就怀孕了,这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犯了多大的错误母亲要那么打她呢?还亏自己在岳母面前一再保证呢!
唉!一定会再跟妈妈多说说,要让媳妇休养好,身子恢复好肯定还能再怀的。看到这些孩子这副馋样,想到了自己刚流掉的儿子,不由得一阵心软,当下一人给了一把,小孩们高兴地蹦蹦跳跳地走了。
回家把馓子放在自己屋子里,专给媳妇吃,媳妇看到馓子,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立即拿在手里干嚼着,看得张文顺一阵心酸。想起媳妇箱子里那么多钱,一口馓子就高兴成这样。张文顺之所以买馓子不告诉他妈,不是舍不得给家人吃,主要怕妈妈又要抱怨多花钱,而且馓子到了妈妈手里,就怕能到媳妇头上的少之又少。
然后就到了厨房,发现大嫂回来了,正在厨房杀鱼,张文顺还是很高兴的,到底还是大嫂子能干贤惠,刚到家不用他求就弄鱼汤给自己媳妇吃了,当下对大嫂感激地抱抱拳,就回自己房间了。
谁知道到了大家吃晚饭的时候,鱼变成了红烧鱼摆在桌子上,看样子是给大家吃的,而不是做成鱼汤给媳妇吃的。大嫂解释说,她回到家看到盆里的鱼死了,赶紧杀掉,结果妈说死鱼不能做鱼汤,做鱼汤不鲜,只好红烧,也正好多了一碗晚饭菜。当下张文顺也只好把鱼肚子上的肉夹了两块,把山芋干玉米粥盛了一碗给媳妇,心里也有腹诽,媳妇都这样了,妈妈就不能煮碗大米粥嘛,这么省的吗?先吃点垫垫吧,一会打点开水去自己房间泡馓子给媳妇吃。
赵海玥下午才吃了鸡蛋煮饼,也不饿,又吃了好几根馓子,看到盆里的一大条鱼变成了一点点鱼肉,也是觉得滑稽可笑,听了张文顺解释,她是怎么也不相信我,因为前不久这鱼还活蹦乱跳的,怎么可能大嫂回来的时候就死了呢?是大嫂与婆婆舍不得让自己一个人吃吧?想到自己以前在娘家鱼都吃腻了不想吃,现在却为了一条鱼高兴半天还最终没有吃到,而且自己还因此斤斤计较,也是悲哀了。人是因为处境而改变性情啊。
虽然不饿,但男人既然端来了,也就接过来,让男人自己赶紧去厨房吃饭,去迟了估计鱼刺都没有了,一条鱼再大,说到底也没多少人,五个大人呢,怎么够分?男人走了后,勉强吃了几口,觉得玉米粥还好,山芋干实在不好吃,当初怎么也没想到看起来也不错的张家竟然省到这种程度。
晚上张文顺果然把茶瓶拿到厨房烧了满满两瓶开水过来,把他妈气得眼睛一翻一翻地,这得费多少柴火啊。然后他还趁他妈没注意,用小碗从糖罐子里舀了大半碗糖端到自己房间。心想现在媳妇晚上可饿不着了,想啥时候吃啥时候吃。
其实三奶奶的火眼金睛哪里能看不见他的小动作,主要是晚上还有事呢,还要与孩他爸一起去大老爷家找大老爷和文远呢,闺女家的事情怎么能不管,真要倾家荡产,闺女不也凄惶吗?所以,忍住就没有发作,因为骂人也很伤自己的,也耽误时间。
当晚还倒点热水要替媳妇擦洗,媳妇当然不可能要他洗的。两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张文顺小心翼翼地蜷缩在外边,害怕碰到媳妇。心疼地握着媳妇的手,温存地安慰了一番。然后又详细询问了上午发生的事情,当听到媳妇刨肉,也是觉得好笑,继而听到她说当时被打的情形,真的是心疼。他是看过他妈打大嫂的,当时虽然觉得过分,但是没像今天这样觉得心疼,到底有感情的,才会心疼啊。想到这么娇美柔弱的媳妇当时被刨子打在头上,张文顺就心疼得浑身发抖。
怎么办?这次打开头了,下次难免还要打,自己又不能每时每刻呆在家里。妈妈己经够暴躁了,现在看来大嫂子对媳妇也是有敌意的,就今晚的红烧鱼就看出来了,大嫂在这个家这么多年,应该吃透了妈妈的脾气,如果暗地里要对付媳妇,媳妇这么单纯肯定要吃亏的。怎么办,不如自己辞了商行的事情,天天在家看着,好像也不是事情,要不还是把媳妇先送岳母家住一段时间吧。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张文顺趁妈妈在厨房忙早饭的时候,上码头上定了一条船,然后喊媳妇起床穿好衣服,两人悄悄摸向河边码头,哪知道迎面遇到大嫂子端着一盆洗好的衣服回来。当下大嫂子大声地喊起来,“二弟,弟妹你们一早上去哪里?”赵海玥既被发现,又不善说谎,只好说想家了,想回娘家看看。然后大嫂子就大声地说,“哎,明天就过清明了,哪作兴回什么娘家啊,妈知道吗?你想吃什么跟大嫂说啊,何必回娘家麻烦亲家太太呢!”
大嫂子这么大声音目的就是说给婆婆听的,她知道婆婆不想让赵氏回娘家。果然婆婆听到了,还有大哥也听到过来了,三老爷没有来,恐怕还在睡早觉吧。
婆婆到这里后,又发作了,指责谩骂,反正就是不让媳妇回娘家,还立逼儿子现在就回去,吵闹的声音引来了许多早起的人们,于是婆婆就演讲似的诉说着媳妇如何娇惯懒惰,如何蠢笨,连肉丝都不会切,而儿子总是护着媳妇,娶了媳妇忘了娘,两个忤逆不孝的东西。别人也就是当作热闹听听,清官难断家务事,谁愿意帮别人断是非呢?关键是那个约好的船家,眼看今天生意可能做不成了,催促张文顺如果想走就上船快走,不想走自己还有别的事情。
赵海玥见己经闹到这个地步了,今天如果不走,回去也没有好日子过,婆婆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而且张文顺白天不在家,她想一口吃的都没有,婆婆的脾气那么坏,不定什么时候又发疯打她,昨天的惨景还历历在目,现在婆婆又把她说的一无是处,她还怎么相处?这个家她唯一不舍的是二少爷,一日夫妻百日恩,而且对她那么好。好在,就隔一条河而己,二少爷也可以经常过去啊,或者干脆二少爷就在我们家住得了。
反正不想了,即使以后还要回来,能避一时是一时,最起码可以在娘家把身体养养好再回来。
于是头也不回地上船,二少爷还在愣神,见媳妇走了,也要跟上去,这时候他妈又朝地上一睡,适时地昏过去了,大少爷便伸手拦他,要一起去抢救妈妈。张文顺其实己经看惯了妈妈晕倒的场景,己经具有免疫力了,甚至他都觉得这是他妈的套路。于是趁大哥不备,立即快跑上船,解开缆绳,催促船家快走。
岸上众人还在忙着抢救三奶奶,三奶奶晕了一会,听到了众人慌张的惊呼,唯独没有听到小老巴儿子紧张的呼唤声,于是眼睛睁开一条缝,就看到大儿子两口子在面前,小二子两口子莫不是真走了?当下猛地坐起来,倒把众人吓了一跳。等看到己经几乎到了河中心的小船时,三奶奶嚎啕大哭,大骂儿子是白眼狼,走了就不要回来了,就当没养这个儿子,早知道当初生下来就把他掐死,把他放马桶里呛死,也好过现在来气我,挖我的心。还有那姓赵的两口子不做好事,把这么个家教的闺女嫁给我们家,一不如意就往娘家跑,哪家作兴啊。
嚎了半天,人们也渐渐散了,哪家没有事情忙哦,看看热闹就行了,太阳都出来半天了,哪个还愿意听这死老嫚哭声嚎啕的。
三奶奶哭够了,冷静下来一想,哪里就能跑了不回来了,既然己经嫁给老张家了,即使回娘家了,又怎么样?过不久还得乖乖回来,哪有出嫁的姑娘常年累月在娘家住的?还有小二子,也不可能在河北不回来的,他还能真的不要这个家?还能不到商行去做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