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内,夜色如墨,檐角宫灯在微风中摇曳,将雕梁画栋映照得忽明忽暗。
一道黑影疾步穿过九曲回廊,衣袂翻飞间惊起几片落叶,最终停在书房外急促叩门。
室内,魏宗德正与高乾对弈。
檀香袅袅间,黑白棋子错落有致地布在楸枰上。
听得敲门声,魏宗德执子的手微微一顿,含笑拱手:“老阁主且稍候,容老夫失陪片刻。”
高乾捋须笑道:“丞相公务繁忙,老朽自当静候。”
魏宗德甫一踏出门槛,侍从便附耳急报。
魏宗德闻言,眉心骤蹙,眼底寒光乍现——那占星史竟敢连夜入宫面圣!
谁给他的胆量?
他也不顾全自己,难道也不顾全他宫中的姐姐
他攥紧袖中拳头,骨节发出细微脆响。
高乾这老东西,越发老糊涂了,竟然连一个小小的徒弟,都看不住!
不要怪老夫无情,是你实在太无能了。
书房内,高乾正捻着棋子细品残局,正寻思如何与魏宗德操控此局,思虑间,忽闻甲胄碰撞之声由远及近,数十名家丁破门而入,寒光凛冽的刀锋瞬间将他团团围住。
高乾拍案而起,“魏宗德!你这是何意?”
“荧惑守心、两火相争关乎国运,你作为占星阁阁主竟隐匿不报!”魏宗德立于廊下,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天象异变当及时奏报,你竟还有闲情在此对弈?”
他颤抖着指向魏宗德:“你这老匹夫,你血口喷人。”
“大胆,竟然污蔑本相。拿下!”魏宗德厉声打断,袖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此等不忠不义之徒,必须拿下严加审讯!”
高乾没想到魏宗德如此不仁不义,首接将他出卖了,突然面色煞白,一口鲜血喷在雪白的衣襟上,宛如红梅落雪,“魏宗德,你这个老匹夫,是你让我不报的,你现在反过来,又要咬我一口,你血口喷人。”
高乾再说什么都没用了,丞相府的护院家奴,一哄而上,首接将他绑起来。
等禁卫军到的时候,高乾己被五花大绑,禁卫军在确认其身份后,立刻将他押往天牢。
待禁军铁靴声渐远,魏宗德独自立于庭中。
一片枯叶飘落肩头,他伸手拂去时,发觉掌心竟渗出细密汗珠。幸好他在宫中有内应,先一步制住了高乾,否则,若让人察觉他们曾密谋篡改天象预警,必成大祸。
魏宗德转身回到书房,目光落在凌乱的棋枰上——黑子白子交错纠缠,恰似他筹谋三年的局。
三年!
不是三日,不是三月,是整整一千多个日夜的绸缪。他暗中培植党羽,疏通关节,甚至不惜以星象为刃,只为等一个荧惑守心的天时。
三载筹谋,功亏一篑!
三年前,高乾便推演出荧惑守心之兆,他本以为能借此天机先发制人,剪其羽翼,却不想,百密一疏,栽在这个小小的占星史手上。
咔嚓,魏宗德握起一把棋子,捏得粉碎。
天意何其不公,竟将山河气运,赐予如此昏聩无能的君王与庸碌无为的储君!
他眉宇间凝聚着化不开的疑云,那个向来唯唯诺诺的占星史,怎会突然有了死谏的胆量?
他更想不出高乾英明一辈子,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那可是他亲手栽培出来的弟子,是他最信任的人啊,他就这么被卖了。
高乾,不要怪老夫无情,要怪也只能怪你识人不明,咎由自取。
更深露重时分,天牢传来高乾“畏罪自尽”的消息。
魏宗德凝视着烛台上跳动的火苗,忽觉那火焰竟与荧惑星赤红的光芒有几分相似。
他猛地推开窗棂,对着候命多时的侍卫沉声道:“就说——本官要与他共商……化解荧惑守心之策。”
一个废棋,弃了就弃了。
他的棋局,还在,他还可以再战。
**
许氏别院·观天池
新掘的观天池内,许国逍与赵玄月对坐井垣。穹顶之上,新裱的星象图在烛火中流转生辉。这一方洞天隔绝了尘世灯火,唯见星河璀璨。
许国逍虽精于丹道,于星象却只得皮毛。
此刻他屈指轻叩青玉案,似个虚心求教的弟子:“荧惑守心之象,当真应验在储君身上?”
“那是坊间传言,事实上,荧惑为罚星,守心主兵燹。”赵玄月广袖拂过星图,天狼星倏然亮起,“储君系国本,若说牵连……”她指尖划过心宿,“不过是有人要它牵连罢了。”
许国逍捻须颔首:“现在占星阁阁主一死,瞒报之事便成无头公案,也不知道瑶帝姬,后续会如何应对。”
赵玄月:“天象只是一个引子,后续的较量,才是真章。”
许国逍:“也是,看谁能借题发挥了,一个天象,话语权在谁手上,谁就能有操控的能力。”
“自是如此。”赵玄月观星象,对于荧惑守心一事,似乎并不看重,目光始终凝注南方星野,忽蹙眉道:“翼轸二宿位移三度,此兆比荧惑更凶。”
许国逍顺着望去,但见翼宿星光涣散,不由脊背生寒:“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翼轸主荆楚水患。”赵玄月己提笔蘸墨,帛书上字字如刀,“烦请将此信速呈大帝姬——三年之期,尚可筑堤。”
许国逍接过信笺时,忽觉帛书重若千钧:“原以为姑娘不愿插手。”
“你觉得我的能力只配做一个幕僚?棋盘之外,岂非更有天地?”赵玄月笑了。
许国逍听闻哈哈一笑,“是我格局小了,我这就去办。”
**
东宫议事厅。
听闻有人欲对帝姬不利,众幕僚皆辗转难眠,连夜赶赴东宫商议对策。
沈瑶端坐主位,眉目间凝着寒霜,声音沉稳有力:“天象之说不过表象,各方势力各怀心思,诸位不必过分忧心。”
“殿下不可轻忽!”东宫兵马大将军叶良波忧心忡忡地进言,“既有警示,当严加防范才是。”他深知东宫兵微将寡,装备匮乏,若真有人兴兵来犯,恐难以招架。
“没到那一步。”沈瑶心如明镜,对方所求不过是要送她的弟弟去当人质,借此钳制于她。。
此时吕江匆匆赶来,额间还带着夜露的湿气。见沈瑶安然无恙,方才松了口气:“微臣以为叶将军所言极是,此事无论如何都需谨慎应对。”
正说话间,赵玄月的密信送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