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洲眼看着吕江急得跳脚,不禁用羽扇帮他抚了抚胸口,让他顺顺气,毕竟他要是气死了,这世界上再也没人敢天天跟他斗嘴了。
吕江非但不领情,反将其羽扇拂落一旁,并投以白眼。
陈洲一想到沈瑶接下来要做的事,每一桩每一件,都是被正统看来离经叛道的事。
这只是个开始,这小老头就受不了了。
往后可怎么办呢?
到底还是自家大师兄,陈洲不免动了恻隐之心,想要提前为他做好心理准备。
打定主意,陈洲想趁机,跟他好好谈谈政见:“他们名声是不好,但是耐不住他们说话好听,办事又漂亮啊。我们帝姬现在需要做实事的人,而不是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君子。”
吕江气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心中怒火中烧,他瞪大了眼睛,指着对方愤怒地说道:“说话好听的都是骗子,办事漂亮的都是狡诈之徒!你要用这些人,就是在养虎为患,你懂吗?”
陈洲摊手,无奈一笑:“养虎为患就养虎为患吧!至少他们为了往上爬,会实实在在地去做事,肯花血本去做实事,不然,靠那些满嘴仁义道德、光说不练的伪君子?你以一位他们会在国家危难时刻挺身而出为国为民洒热血?”
吕江怒极反笑,声音颤抖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朝开国至今,忠臣良将何其多,不靠他们,还要靠着这些奸佞小人?”
陈洲摇了摇头,神色凝重:“你要知道,现在这些所谓的忠臣良将的后代,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他们享受惯了荣华富贵,早己失去了开国功臣的血性。太平盛世之时,那些自诩仁义之师者,或许偶施小善,然临大难之际,必逃之夭夭,你还敢寄望于他们吗?”
吕江闻言,沉默了,他知道陈洲说的是事实,富贵荣华早己经腐蚀掉了这些士族大家的血性,但是他有他的考虑:“就算到时候,不能指望他们,那至少不会搞得民怨沸腾,此事若再蔓延,恐将成为刺向帝姬的锋利匕首。”
陈洲耐心十足,缓缓劝说:“你看看,如今这形势,你做什么,不做什么,对这些士族大家根本没有任何影响,现如今我们天启的话语权,其实不在皇族手中,而是在这些士族大家、各路诸侯手中,他们在天启耕耘了上千年,早己根深叶茂,如果不进行一次彻底的重新洗牌,每一家单拎出来,都可以成起兵造反之势。只有宋宪这种喜欢剑走偏锋,爱捞偏门的新贵,扎根不深,才好把控。”
吕江眉头紧锁,沉声道:“陈洲,你未免太激进了些,我就不信这些士族大家,筛选不出忠义之士?你就是好好的正派人士,不去结交,反而相信这些宵鼠之辈。你再如此胡作非为,必然导致朝堂动荡,长此以往,不是他们要造反,而是你们逼着他们去造反。”
陈洲不甘示弱,“他们若不愿意反,我能逼他们造反?他们若反了,也是他们真实想反。”
吕江冷哼一声,“你这是强词夺理。”
“是不是强词夺理,你且看我怎么做吧,大师兄。”陈洲其实说那么多,也不是要说服吕江,只是想把自己所谋之事,告诉他,让他有个底,让他面临抉择的时候,也知道他这边所谋为何。
两人观念不合,该说的也说了,还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多说无益,就各自回席。
沈瑶与宋宪他们三个谈笑风生,吕江几次试图打断他们的谈话,却总是被沈瑶巧妙地地避开了。
宴席间欢声笑语不断,唯独吕江显得格格不入,尴尬与无奈交织在他的眉宇间。
表面上,宋宪和沈瑶两人把酒言欢,说着风花雪月的事。
实际上,一个在说:我要的你给不给?
一个又在说:我给了之后,你会对我怎么样?
会怎么样?
沈瑶笑了笑,目光看向戏台,戏台上的戏又换一出《箜篌记》,这戏还是老皇帝与宠妃新创作的曲目,外面还未传唱。
沈瑶这是在向他暗示,别人没有的,我都给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沈瑶甚至还指向台上的戏子柳湘湘,“宋大人如果喜欢,本宫便将这戏班子,赠予你。”
宋宪摆出一个羞愧的神情的样子:“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
吕江闻言,心里不禁冷笑:还不好意思?
这京城谁不知道,你宋宪天天追着这班子里的名伶儿——柳湘湘跑?
搁着装什么矜持?
哼,老匹夫!
得了便宜还卖乖!
沈瑶见他假意推辞,自然是要客套一番:“我们之间无需这般见外,宋大人,本宫既然己决定将此戏班赠予你,你就不必多言,请笑纳吧!”
宋宪爽朗一笑,“那臣便恭敬不如从命。”
沈瑶也跟着哈哈大笑,再度与宋宪举杯,“好,爽快,喝。”
宋宪也爽快,“举杯一口喝完。”
宋宪面上虽喜,心中却闷,明知是鸿门宴,却不得不赴,似有千钧之力牵引着他,令他无法抗拒。
宋宪看着眼前的酒杯,又被侍女斟满了,心下知道,如果他不听沈瑶的话,这个东宫,他是出不去了,就算出得去,他明儿,也见不得天日了。
一个帝国的储君,要动他这种劣迹斑斑的贪官污吏,实在太简单了。
他这些年行事乖张,无非是靠着老皇帝的信任,可是老皇帝显然己经被她控制在后宫了。
那些所谓的忠良义士,只看到老皇帝沉迷美色,却看不出沈瑶的野心,因为帝姬现在要动手的对象,不是他们,他们根本察觉不到帝姬那把刀,向着谁。
老皇帝在位的话,他还能有所仰仗,老皇帝退位后,他就会成为忠良义士第一个清算的对象。
沈瑶现在就是挑明了,她实在是借力打力,只要他不听话,她立马借用那些所谓的忠良义士除掉他宋宪,甚至都不用等老皇帝退位。
这酒,宋宪真是越喝越苦。
一个戏班子,换他经营了十几年的天枢阁。
他不甘心,又能如何?
可是换而言之,帝姬能用这小小的一台戏,换他的天枢阁,就证明这帝姬有勇有谋,确实是一位值得他继续“效忠”的君主。
谁让他树敌如林,天枢阁依然暴露,他再无仰仗,若无帝姬作为依靠,他恐怕难以长久立足。
俗话说,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只是迟一点晚一点的事。
想来想去,宋宪也不想了,豁出去了,与其战战兢兢谋生路,不如跟着帝姬闯荡一番,兴许能杀出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