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珍,小石这人确实不错,小伙长得高大帅气、有礼貌、懂事,确实会挣钱。
可是,没个正式工作,挣再多,也还是无业游民。
挣一天活一天,哪天干不动了,谁来养老?
再说做生意,哪有稳赚不赔的? 万一哪天赔个底朝天,不得小雪养他?
有正式工作,虽挣不了大钱,但旱涝保收,安稳一生。”
成玉芳有所松动,但顾虑依然在。
“师傅,时代在变,国企工人都能下岗,自由职业的人会越来越多。
兴许,以后自由职业者也能买养老保险,到了退休年龄,都能领养老金呢!”谭巧珍劝道。
“会吗?”成玉芳持怀疑态度。
厂子从九三年下半年改制,全部转为合同制员工,全员缴纳养老保险金,没听说无业游民也有资格。
“会的!缴纳养老保险人群将会逐步扩大,除了城里的自由职业者,连农民都会纳入。”谭巧珍甚是笃定。
“珍珍,这些一点儿风声都没有,你从哪里听来的?”成玉芳惊讶。
这政策听着像天方夜谭,习惯了企业一干就是一辈子的老一辈人,感觉是两个世界。
“师傅,我胡乱猜的。”谭巧珍笑嘻嘻道。
“你这孩子,怎么也学会乱吹牛!”成玉芳戳了一下徒弟额头。
“师傅,我这猜测是有根据的。
你看,厂医院是不是早就变了?以前职工看病不要钱,首系家属只付百分之十,但现在收费了。
咱们以前是固定制员工,现在不都成了缴纳养老保险金的合同制员工?甚至还有可能下岗?
下岗工人养老怎么办?到退休年龄总不能不给人养老金吧?
这样的话,得允许他们继续缴纳,他们都允许了,其他自由职业者不也一样可以?
城里的人可以,农民为啥不可以?这样一来是不是一步一步扩大了?
再说庞大的退休人群,养老金难以支撑,必须扩大缴纳人群,才能支撑起它的支出。”谭巧珍分析道。
这些都是前世发生的,政策也是这么一点一点改变的。
成玉芳惊愕地看着徒弟,看不出这孩子能这么敏锐,自己不曾深入思考过。
自己快五十,再熬几年,五十五岁退休,这些风波几乎波及不到自己。
可家里有一子一女,这些政策影响最大的恰恰是他们。
“师傅,你再看,要不了多久,大学会扩大招生,大学生毕业不再包分配,大学生不再像以前值钱!”谭巧珍又道。
“啊?”成玉芳顿住脚步。
“扩大招生对于高考生来说,是好事,可不包分配,这些孩子毕业,上哪儿找工作?”
儿子今年高考,但愿还能赶上包分配的末班车。
自己是最后一批回城知青,深知没有人脉的底层有多难。
儿子争气的话,考上大学,三西年后毕业,自己还在厂里,多少有些人脉。
找人力资源部打个招呼,儿子分到厂里来,江陵厂这么好的大国企,一辈子妥了。
“一辈人有一辈人的活法,大趋势、大环境,急也没用,车到山前必有路!”谭巧珍不便说太多。
后面社会变革的速度越来越快,生存压力越来越大,高房价、高医疗费、高教育费。
不过生活环境越来越好也是真的,科技发达,配套设施、政策日臻完善。
“小谭!”派出所门口,杜所长和小祝几人在那儿晒太阳闲聊。
“杜所长!忙呢!”谭巧珍打招呼。
“晒太阳!”杜所长走过来。
“昨天那些闹事的,都送去刑事拘留,为首的几个十五天,从众的七天。
狗日的,这帮刁民越来越无法无天!
偷东西摔死了还好意思来闹事,谁给他们的胆儿?搞歪门邪道还有理了!
这世道咋这么邪乎?老子上过战场,见过血,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杜所长骂骂咧咧,昨晚审讯这帮人,厚颜无耻说他们是来要赔偿,把民警们给气笑。
见这帮人太嚣张,态度太恶劣,原本的行政拘留变成刑事拘留,留个案底。
将来有他们后悔的!子女考公、参军,一律过不了。
“嗤!姜还是老的辣!”谭巧珍冲杜所长竖起大拇指。
“哦,对了,上午那个马老头带着孩子来求助,说孩子户口还在你这里,孩子要上学。
我告诉他们,那户口本上的马小宇是你的孩子,跟他带来的孩子没有半毛钱关系。
要上学,让他回老家想办法,找我们、找你都没用,好说歹说才劝走。”杜所长道。
他还不知道户口本上的孩子没了,同情谭巧珍的遭遇,能帮一把是一把,唬住马老汉,让他回去。
“谢谢你,杜所长!明天我就把马小宇的户口注销。”谭巧珍想起还有一事没做。
“注销?你不给孩子留着?”杜所长惊讶。
“回不来了!被他们给害死了!”谭巧珍语气低沉。
“!”杜所长惊愕,不敢相信。
“你咋知道的?几个月大的孩子,谁忍心下手?”
“黄丽娟!”谭巧珍鼻子酸酸的。
一旁的祝同伟几人听了都面露不忍,不知该怎么安慰。
孩子被调换的事儿他们都知道,都以为能找到。
即使找不到,至少还活着,想不到是这个结局。
“审出结果了?”沉默片刻,杜所长问,刑警大队那边一点儿风没透。
“嗯!谢谢你,我还有事,明天抽空来注销户籍。”谭巧珍不想再说下去。
人家好好的晒太阳,自己搞得大家都不自在。
“师傅,这小谭咋这么倒霉?”看着远去的背影,祝同伟低声问。
“谁知道呢?一根田坎三节烂,谁能顺风顺水一辈子?
人这一辈子,总会遇到这啊那的不顺,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挺过了就好了,没啥大不了的!”
杜所长说给徒弟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自己堂堂一个团级干部,转业到地方,从市局踢到最基层的派出所,被边缘化,说不难过那是骗人的。
可那又怎样?啥工作不是干?与其自怨自艾,不如埋头干实事。
西十来岁人,上过战场杀过敌,能全须全尾的回来,比起长眠在墓园的战友,很幸运,他还有什么不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