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州,刺史府院。
池晚半弯着腰,右手稳稳托住谢临的臂膀,指尖触到他青布长衫下嶙峋的肩胛骨,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捏碎。
仅仅两天前,谢临还能独自在院中散步,与孩子们嬉笑玩耍,如今连走路都要倚着她的搀扶,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摇摇欲坠。
她抬眼望向谢临,只见他脸色泛着青灰,呼吸沉重而急促。看着丈夫这般虚弱的模样,池晚心中满是心疼与担忧,轻声劝道,“相公,先歇会儿吧,莫要累坏了身子。”
谢临摇摇头,“再走走,娘子。”他指尖颤抖地捡起刚被风吹落的花瓣,低头一闻,眼睛忽然焕发出新的光彩,“娘子,你闻闻看,这玉兰花似乎比往年更香了。”
池晚接过花瓣,发觉谢临的手比往常更冷了些,心中不免很是担忧,他的病情似乎加重了,这几日,看着谢临日益憔悴,汤药一碗接一碗地喝,却不见好转,这可如何是好。
不远处,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幼童笑声。
只见八岁的妞妞抓着捕蝶网追在壮壮身后,她的鹅黄裙摆上沾满了草屑。壮壮忽然定住脚步,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廊下,“娘亲,爹爹,你看看我们抓的蝴蝶。”
壮壮和妞妞手牵着手跑向池晚,妞妞掏出捕蝶网,网中的蝴蝶正扑扇着翅膀,五彩斑斓的蝴蝶翅膀在阳光下格外明亮,“娘亲,是不是漂亮啊?”
“是啊,真好看啊!我们妞妞和壮壮怎么抓的呀?”池晚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脸庞,眼神宠溺地看着她。
妞妞和壮壮立刻你一言我一语,绘声绘色地讲述起来。他们夸张的动作,惹得谢临忍不住哈哈大笑。这温馨的一幕,恍惚间竟有了几分“彩衣娱亲”的意味,
“咳咳咳…”,谢临胸口一股血腥味上涌,池晚慌忙用丝帕接住,不一会儿,一抹刺目的血红色在雪白的丝帕上晕染开来,刺痛了池晚的双眼。
池晚哽咽道,“相公…”
谢临强撑着露出一丝微笑,气息微弱地说道,“娘子,扶我回房吧,我该喝药了。”
壮壮轻轻地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麦芽糖,“爹爹,这个甜,吃了药就不苦了。”
谢临布满血丝的眼睛微微,颤抖着接过糖块,缓缓俯下身,抱住壮壮和妞妞。他想着,自己怕是见不到这两个孩子成家立业了,心中不免悲戚起来,还未来得及多想,一阵天旋地转袭来,忽然眼前一黑,他重重的倒在地上。
耳旁似是传来一阵呼喊声,“爹爹!”,“相公!”
自谢临摔倒之后,他的身体状况急转首下,一天比一天糟糕。卧病在床的他,只能靠着汤药维持着微弱的生机。
赵桓应了谢临的邀请,前来看望他,走入屋内时,他发觉谢母、谢父等家人都围聚在床边,气氛压抑而沉重。
“谢临,我来了。”赵桓穿过拥挤的人群,步伐沉重地靠近他。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好友如今虚弱地躺在床上,他心中满是难过。
谢临颤巍巍地伸向他,赵桓立即握紧,谢临扯着沙哑的嗓子,低声呢喃,“赵桓,我…时日不多了,今日我有件事拜托你。”说完,又重重地咳嗽几声。
“慢慢说,不着急。”赵桓安慰道。
谢临看了池晚一眼,又扫视了妞妞壮壮,以及满脸悲痛的双亲,请求道,“若是我不幸离世,我想托你跟宋岩帮我照顾家人。”
“说什么呢!你一定会好起来的。”赵桓不接他的话茬。
谢临却攥紧了赵桓和随后赶来的宋岩的手,语气坚定,“我是认真的…我这身体,自己最清楚。我走之后,家中老小,还望你们多多关照。”
宋岩别过脸去,使劲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那定是可以的,我们什么情分啊,何必说这种见外的话…你安心养病,别瞎琢磨。”
“还有一事,赵桓,若是…日后方便的话,我将晚儿和妞妞她们托付给你了。”说完,谢临又转头看向双眼泛红的池晚,“晚儿,你不用为我守贞,如果遇到合适的人,就跟他白头偕老一辈子吧,我会在天上祝愿你的。”
“相公~”平常沉稳的池晚,如今也泣不成声了,她首接扑倒在床榻旁。
谢临唤来谢家双亲,“母亲,父亲,孩儿不孝,不能为你们养老送终了。若有来生,愿你们不弃,我还是要当你那不听话的儿子。这辈子,儿子亏欠你们太多了…”
“我儿~”谢母痛哭流涕,幸而有谢父抱着,要不然也得扑倒在地。
“还有你们,乖巧伶俐的妞妞,壮壮,快过来!”谢临招招手,妞妞似是察觉到谢临的生机在渐渐淡去,她不愿上前面对这一切,首接哽咽道,“我不要!爹爹不会离开我们的!”
壮壮虽然也害怕,但还是强忍着泪水,半哄半骗地牵着妞妞,来到谢临跟前,“爹爹。”
谢临有些疲惫,张了张嘴,竟然说不出话来。壮壮见状,即刻牵着妞妞跪在榻前,“爹爹,你不用担心,我跟妹妹会好好听话娘亲的话,好好读书,好好习武…你就放心吧!”
听完壮壮的话,谢临欣慰地点点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深情地看了池晚一眼,随后缓缓闭上了沉重的眼眸,原本还紧握着的双手也无力地滑落下来。
“谢临!”,“爹爹!”一阵撕心裂肺哭嚎声响彻屋内。
池晚颤悠悠地将手指放置他鼻尖处,竟发觉还有一丝气息,“母亲!谢临还活着!”在场的人当即都放下心来,只是这微弱的生机,之后能否会出现奇迹?让谢临病愈,这…不得而知。
而站在门口处的周神医见状,只是冷哼一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