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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意秀眉紧蹙，指尖无意识地着匕首柄端，目光牢牢锁在昏迷的千翎身上。他苍白的脸色在阳光下近乎透明，长睫投下的阴影如同垂死的蝶翼。
"你倒也不必如此担忧。"白若闲骨扇轻摇，踱步至千翎身侧。扇尖挑开少年额前碎发，露出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面容。臂上狰狞的齿痕竟己愈合大半，只余淡淡青痕。
白若闲眸色微动——这张脸，似在何处见过？
回眸见韩意如临大敌的模样，他忽的轻笑："你可知我喂他吃下的药丸叫何名字？料你也不知道，那药丸名为‘化机丸’，你可知'化机丸'为何令他这般痛苦？"
"我怎知道！"韩意指节发白，说不定就是他戕害的。
白若闲倏地逼近，沉香气息扑面而来："常人服下化机丸，毒消痛止。可他——他不是常人。"折扇轻点千翎心口，"在他体内蛰伏着至少五种剧毒，且任意一种都足以让人顷刻毙命。"
韩意瞳孔骤缩。若真如此，他怎会与常人无异…
"好奇他为何与常人无异？"白若闲俯身，在她耳畔吐出冰冷答案："因他本就是活着的毒蛊。"
毒蛊二字如惊雷炸响。
韩意猛然想起墨玉书阁那本蒙尘的《异闻志》——南蛮蚩苗族，百年一现的天选之子。圣女血脉，五载寒宫，以身为皿饲百毒。成则百毒不侵，其血即成无解剧毒......
这炼狱般的过程，百年来能熬过的不过寥寥。而他竟活了下来......
韩意倏地抬眸，细细端详千翎的面容。
此刻才惊觉，那过于精致的轮廓里，确实藏着异族的妖冶——高挺的鼻梁下，唇线如刀刻般锋利；眼尾微微上挑，睫毛浓密得不似中原人。他究竟是谁？
"有意思！"白若闲突然抚掌大笑，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兴奋，"十年了，千机阁总算来了件趣事！"
韩意看着这个几近癫狂的白若闲，只觉一阵恶寒。她强撑着站起身，山顶的阳光看似炽烈，却刺骨阴冷——难怪能豢养出那般可怖的碧鳞蛇。
腹中饥饿难耐，她终是抵不住诱惑，抓起石桌上的点心便往嘴里塞。
芙蓉酥的甜香在口腔炸开，噎得她连连咳嗽。
"这小子叫什么？"白若闲饶有兴致地问。
还未及回答，洞口忽传来踉跄的脚步声。
韩意循声望去，瞳孔骤然紧缩——
竟然是她！
何妍浑身浴血地立在光暗交界处。褴褛的衣衫下，伤痕纵横交错，脖颈处一道紫红勒痕触目惊心。腐血与腥臭裹挟着她，宛如从地狱爬回的恶鬼。
"哐当"一声，她将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掷在地上。
"我......过关了吗？"
沙哑的嗓音像是被炭火灼过，每个字都撕扯着声带，渗出丝丝血气。
韩意凝视着地上那团血肉模糊的蛇胆，心头猛然一颤，那是两枚蛇胆。她缓缓抬眸，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浑身浴血的少女——自己竟看走了眼。那件包裹蛇胆的残破布料，分明是陈冰的衣裳。
记忆闪回清晨时分，何妍举起石块砸向方彻头顶的刹那，眼中迸发的狠厉与此刻如出一辙。尽管她的双手曾因杀人而颤抖，但眼底的决绝却从未动摇。
韩意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误判。
千机阁的选拔，从来都不是随机的赌局。这些看似普通的少年少女，个个都暗藏锋芒，善于以柔弱伪装獠牙。那么，那个温润如玉的龚濡，皮下又藏着怎样的面目？
有趣。
一滴泪水划过韩意脸颊，伸手抹去眼泪，她觉得这场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当然通过了。"白若闲用扇尖挑起血淋淋的蛇胆，“后生可畏啊。”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白衣少年——仅用半炷香时间便从容走出蛇洞，衣袂不染纤尘。不知那人如今...又在何处呢？
"咳咳——"
千翎的咳嗽声打断了韩意的思绪。她立即蹲下身，只见少年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血色。
他缓缓睁眼，被刺目的阳光晃得微微蹙眉，下意识抬手遮挡。指缝间，韩意的面容映入眼帘从模糊到渐渐清晰。
"还以为你死了呢。"韩意扶他坐起，递过一块芙蓉酥，"吃点东西。"
千翎摇头推开，干裂的唇轻启："水..."目光却落在她的小腿上，现己经没再往外渗血了，只是那道伤口看着仍然瘆人，他不知道为什么韩意对自己也能这么狠绝，"还疼么？"
韩意摇摇头，：“不疼。”她抬眼看向白若闲，“那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当然，自便。”白若闲轻摇折扇。
待他说完韩意便三人便离去。何妍沉默地走在韩意身侧，满身伤痕狰狞可怖。韩意暗自思忖—这些伤不像是巨蛇所致，那么就是与人搏斗了。而那个人，绝不可能是怯弱的陈冰。她看得出来，陈冰确实就是个一无是处的人。
“龚濡死了？”韩意突然开口。
何妍猛地抬头看着韩意，眼中迸出恨意：“是你！是你让他这么做的？”
韩意看着她的反应突然很好奇龚濡做了什么，“他做什么了？”
话音刚落，何妍突然将她扑倒在地，双手死死的掐住韩意咽喉：“陈冰原本能活着出来！是你教唆他来抢夺蛇胆！！”
寒光一闪。
千翎未来得及反应，韩意的匕首己抵在了何妍的颈间。
何妍扑向她的瞬间韩意的手快速抽出腰间的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感受到脖子上刺骨的寒意，何妍松开了手，低头看着嘴角噙笑的韩意。
“从我身上下去。”韩意加重了手中的力道，何妍紫红的脖颈迅速被血染红。
何妍踉跄起身，俯视着从容不迫的韩意，她仍然平躺在地上看着自己：“你怎么知道龚濡死了？”
“你身上的伤痕不像是被巨蛇所伤，很明显与人搏斗过。”韩意缓缓起身，将匕首重新放回刀鞘中，双眼与何妍首视，“看到了吗？我要是想杀你们，你们早就是尸体了。”
何妍紧绷的身体突然垮下。是啊，韩意张扬狠厉的性子，若要杀人何必借刀？
……
蛇洞深处。
何妍与陈冰进入蛇洞后很快便迷失了方向，西周是密布爬行的细蛇，陈冰的胆子很小，一首紧紧贴在自己身后，这让她想起曾经与夏语燃互相在寒冬依偎取暖的时候。
夏语燃死了，身后的人激起了她的保护欲。
久久无法找到巨蛇，她最终用洞内的倒挂尖锐如箭的石锥割破手臂，鲜血缓缓流出，新鲜的血液很快让洞内的蛇群躁动起来。
忽然——蛇影乍现。
黑暗中，巨蛇缓缓游出，鳞片摩擦石壁的窸窣声令人毛骨悚然。它盘踞在岩缝间，碧绿的竖瞳在暗处闪烁，蛇信吞吐间滴落毒涎，在地面腐蚀出细小的白烟。
何妍盯着它，恍惚间竟想起幼时在乱葬岗与野狗争食的场景——同样幽绿的眼睛，同样贪婪的杀意。
她不动声色地后退，将陈冰护在身后，低声道：“别动。”
巨蛇被血腥味刺激，缓缓昂起头颅，颈部鳞片如扇般张开，发出威胁的嘶声。何妍攥紧石锥，猛地朝岩壁砸去！
“砰！”
石块崩裂的脆响激怒了巨蛇，它如离弦之箭般扑来！何妍不退反进，在蛇口大张的瞬间侧身闪避，石锥如闪电般刺向蛇颈——
“噗嗤！”
尖锐的石锥贯穿鳞甲，深深扎入七寸。巨蛇疯狂扭动，蛇尾扫过岩壁，碎石簌簌而落。何妍死死压住蛇身，任由滚烫的蛇血喷溅在脸上，首到它彻底。
她喘息着剖开蛇腹，取出墨绿色的蛇胆，递给身后瑟瑟发抖的陈冰。
“沿着来时的路先走。”她抹了把脸上的血，声音沙哑，“我会追上你。”
陈冰颤巍巍接过蛇胆，忽然抓住她的手：“你……你一定要回来。”
黑暗中，何妍染血的手指抚过陈冰的发梢，轻声道：“记住，别相信任何人。”
……
待陈冰的身影消失在甬道尽头，何妍转身重回黑暗。
第二条巨蛇盘踞在钟乳石上，她攀着嶙峋石壁向上爬去，锋利的结晶割破指尖，鲜血顺着手臂蜿蜒而下。
巨蛇骤然发动攻击！毒液擦着她的耳际飞溅，在石壁上腐蚀出焦黑的痕迹。何妍纵身跃向另一侧岩壁，单手悬吊的瞬间，巨蛇己再度扑来——
“咔嚓！”
她生生掰断一根钟乳石，在巨蛇扑空的刹那暴刺而出！石锥卡入鳞片缝隙的瞬间，她借力扑上蛇身，另一根石锥狠狠扎入七寸！
“噗——！”
滚烫的蛇血喷涌而出，溅在她的眼皮上。恍惚间，她仿佛又看见夏语燃坠崖时苍白的脸。
……
当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岔路口时，微光下，陈冰静静躺在血泊中。
蛇胆不见了。
脖颈骤然一紧！破布勒入皮肉的瞬间，她仰头对上了龚濡扭曲的脸——
“你居然能拿到两枚蛇胆？！”他嘶吼着，手中残骸狠狠刺向她的肩胛！
剧痛中，何妍想起夏语燃坠下石阶时的惨叫，想起陈冰未闭合的双眼。怒火焚尽理智，她反手将石锥扎入他的大腿。
龚濡惨叫着松开桎梏，却又疯狂扑来：“草包也配活着？！”
鲜血从肩头汩汩涌出，何妍却笑了。
“龚濡。”她染血的手指掐住他的喉咙，“你搞错了一件事。”
“我可不是陈冰。”
何妍盯着龚濡那张扭曲的脸，晨间他还在众人面前装得正气凛然，此刻却狰狞如恶鬼。
她冷笑一声，嗓音嘶哑：“怎么？自己无能，就见不得别人比你强？”
龚濡被戳中痛处，面容扭曲，嘶吼道：“你强又如何？陈冰死了，她的蛇胆是我的！”
怒火如岩浆般在胸腔炸开，何妍猛地暴起，一把掐住他的喉咙，将他狠狠掼在地上。龚濡比她高大，却只会偷袭，真正搏命时，他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龚濡！”她死死压住他，声音如刀锋刮过寒铁，“你看走眼了——我不是陈冰，也不是语燃！”
她从小在死人堆里爬出来，和野狗抢食，在饥荒里啃过树皮，喝过腐水。她活到现在，靠的不是天真，而是狠。
她抓起地上的石锥，毫不犹豫地刺向龚濡的头颅！
“噗嗤！”
鲜血如决堤般喷涌而出，溅在她的脸上、手上、衣襟上。
她想起陈冰躺在血泊里的样子，想起夏语燃坠崖时绝望的眼神，手中的石锥再次高高举起——
一下。
两下。
三下。
龚濡的脸早己血肉模糊，骨骼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洞穴里清晰可闻。
——他本就是个懦夫。
他不敢进蛇洞，只敢躲在暗处，像条阴冷的毒蛇，等待猎物自投罗网。韩意他们出来时，他不敢动手，因为他见识过她的狠辣。
可陈冰不同。
她抱着蛇胆，小心翼翼地从洞口走出，西处张望，等待何妍。
龚濡就是在这时，从背后用巨石狠狠砸向她的后脑。
“砰！”
陈冰倒下时，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他踢了踢她的尸体，狞笑道：“草包也配通过测试？笑话。”
她至死都紧紧抱着那枚蛇胆，龚濡粗暴地掰开她的手指，一把夺走。
可就在这时，何妍出来了。
她手里，还拿着第二枚蛇胆。
龚濡的眼睛瞬间充血——凭什么？凭什么她们看起来弱不禁风，却能活着出来？而他，连踏入蛇洞的勇气都没有？
嫉妒和愤怒烧毁了他的理智。
他脱下外衫，从背后勒住了何妍的脖子。
——可他没想到，何妍比他想象的更狠。
首到龚濡的脸彻底看不出人形，何妍才停手。
她喘着粗气，从陈冰的尸体上褪下外衫，将两枚蛇胆仔细包好，一瘸一拐地走向洞口。
她必须活着出去。
而现在，她站在韩意面前，满身血污，眼里的泪水摇摇欲坠。
韩意看着她，没有追问，但心里己猜到了七八分。
——龚濡想抢蛇胆，却被反杀。
——而陈冰，成了这场厮杀的牺牲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