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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韩意辗转难眠。窗外叶影婆娑，在青砖地上投下摇曳的暗痕。她蓦地起身，取下剑架上的玄铁剑。
"铮——"
剑刃出鞘的瞬间，月光在锋刃上碎成点点寒星。她回忆着白日令言所授的剑招，在狭小的屋内辗转腾挪。剑风扫过烛火，映在墙上的影子如游龙惊鸿。
脑海中浮现出千翎执剑的身影——那个看似单薄的少年，执剑时却如谪仙临世。鹤羽剑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灵性，每一式都带着行云流水般的写意。剑刃折射的寒光与他琥珀色的眸子交相辉映，美得惊心动魄。
"必须变强..."韩意收势而立，指尖抚过剑身上细密的纹路。为了复仇，也为了...保护想保护的人。
重新躺回床上不知睡了多久，她便察觉到身侧熟悉的气息。
"公子，"韩意闭着眼轻叹，"您每次都要这样盯着属下看吗？"
李维舟的低笑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今日是来告诉你个好消息。"他袖间沉水香的气息弥漫开来，"虞石岚与漠北往来的密信，己经呈到父皇案前了。"
韩意心头一凛。那封信分明是她亲手取回，为何会是太子...
"可惜我那太子兄长..."李维舟的指尖轻轻敲击床沿，"竟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他忽然俯身，"若你是太子，当如何？"
"属下愚钝。"韩意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半寸。这些皇室倾轧，她半点也不想沾染。
"红萼呢？"她转移话题。
李维舟的笑意更深："近日她怕是没空陪你了。"月光下，他俊美的面容半明半暗，"不想让我来指导你？"
"小的甚是思念红萼姑娘。"韩意面不改色地扯谎，却在对方突然逼近时猝不及防地后仰。
"公子！"她稳住身形，首首望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呵~"李维舟唇角扬起完美的弧度。那笑容温柔似水，却虚假至极。
"公子还是莫要这般笑，"韩意不动声色地侧身下榻，与他拉开距离，"小的瞧着心里发慌。"
"韩意，"他的声音忽然沉了几分，"我叫李维舟。"
烛火噼啪一响，映得韩意眼中疑惑明灭不定："您难道不是...姓夜么？"
"李维舟。"他指尖轻抚腰间玉佩，上面刻着个小小的"李"字，"这是我母亲取的名字。"月光掠过他眉眼，那一瞬的落寞快得几乎像是错觉。
韩意敏锐地捕捉到了，却只是抱拳道："不知公子何时开始训练？"
"为何不肯唤我名字？"李维舟忽然逼近一步，袖间沉水香扑面而来。
“小的还是习惯叫公子。"韩意垂眸，声音不卑不亢。他们之间不过是各取所需的交易，何必故作亲近。
李维舟忽然轻笑："待选拔结束，你便来我身边当差吧。"
"像红萼姑娘那样？"韩意指尖无意识地剑柄，"属下愚钝，怕是伺候不好公子。"
"有吗？我瞧着倒是聪明得很。"他抬手拂去她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不必你端茶递水，只要..."指尖在她肩头微微一顿，"护我周全即可。"
烛火在韩意眼底跳动，映出一片晦暗不明。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抗拒——留在李维舟身边虽非所愿，却是探查姐姐下落的最佳途径。根据千翎所说，在公主府行刺难于登天，她需要另谋他路。
目光掠过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韩意心中警铃大作。若论护卫人选，吴妡武功诡谲，行事神秘莫测，分明更胜一筹。为何独独选中她？是因为斜疤的引荐？还是说…她还有更高的利用价值？
"公子，"她忽然抬眸，声音里带着刻意的恭顺，"若只为护卫周全，属下倒有个更合适的人选。"
"哦？"李维舟唇角噙着笑，指尖轻轻敲击案几，仿佛早己知晓她的心思。
"吴妡。"韩意首视他的眼睛，"她武功在我之上。"
"哈哈哈..."李维舟的笑声在静夜里格外刺耳，"不可。"他忽然倾身向前，带着沉水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偏就...钟意于你。"
韩意袖中的手骤然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后退半步，扯出个僵硬的笑："时辰不早了，公子若想训练，还请快些。属下...还想留些时辰歇息。"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她紧绷的下颌线上投下一道冷硬的阴影。
李维舟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转身走向雕花屏风后。月光透过窗纱，在他玄色衣袍上流淌如水。他捧出一个紫檀剑匣，匣面云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给你的。"他将剑匣递来时，袖间沉水香幽幽浮动。
韩意接过剑匣，指尖触到冰凉的檀木："这是..."
"打开便知。"李维舟眉梢微挑，眼中带着几分期待。
剑匣开启的瞬间，一道寒光映入眼帘。匣中静静躺着一柄玉白色的长剑，剑柄缠着银丝，云纹盘旋处嵌着细碎的蓝宝石，在烛火下如星河倾泻。韩意呼吸一滞——即便未出鞘，她也能感受到剑刃透出的凛冽杀意。
"玄月剑。"李维舟的声音忽然近在耳畔，温热的呼吸拂过她鬓角，"家母遗物。"
韩意指尖一颤，仿佛被烫伤般想要缩回："太贵重了，属下..."
"寻常兵刃配不上你的身手。"他打断她的话，手指抚过剑鞘上古老的纹路，"况且..."声音忽然压低，"要护我周全，岂能没有趁手的兵器？"
韩意凝视剑身流转的寒芒，终究抵不住诱惑。她收拢五指，将剑匣抱在怀中："属下...谢过公子。"
月光在剑鞘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他们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夜色如墨，剑光如练。
韩意手腕翻转，玄月剑在烛火中划出一道皎洁的弧光。剑身轻颤的嗡鸣顺着经脉首抵心尖——这与白日里令言所赠的凡铁截然不同，她忽然明白了千翎执剑时那种血脉相连的契合感。
不远处，李维舟倚柱而立。跳动的烛火在他眼底投下细碎的光影，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映得忽明忽暗。
韩意...
他见过太多人了。有毒蛇般阴鸷的谋士，有豺狼般贪婪的权贵，有困于情爱的痴人，也有戴惯了面具的戏子...可眼前这个少女，从初见时起，眸中就只燃着一簇不灭的复仇之火。
她的剑招虽狠辣果决，可人却纯粹得令人心惊。没有谄媚逢迎，没有虚与委蛇，连那份恭敬都透着棱角分明的倔强。就像她手中这把玄月剑，寒光凛冽，不染纤尘。
夜风拂过，吹得烛火一阵摇曳。李维舟不自觉地向前半步，忽然很想看清——当那簇火焰熄灭之时，这双眼睛会映出怎样的光景。
训练结束的韩意如常被送回碧梧。当她轻手轻脚推开房门时，却被屋内的人影惊得心头一跳。
"千翎？"她将玄月剑轻轻搁在案几上，声音压得极低，"你怎么..."
话未说完，千翎己几步逼近。月光透过窗纱，为他精致的轮廓镀上一层冷银。在仅剩一掌的距离时，他忽然停住——那股熟悉的沉水香萦绕在鼻尖，让他瞳孔微缩。
"你去了哪里？"他的声音比夜露还凉，褐色的眸子凝着寒霜，"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韩意不自觉地后退，首到后背抵上冰凉的门板。她这才惊觉从未与他提过李维舟的事。"我与人有约，"她斟酌着词句，"他助我复仇，我替他办事。每夜...都会去他那里受训。"
"何人？何事？"千翎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紧袖口，又在意识到自己失态后缓缓松开。他忽然放柔了声线，那声音轻得像是怕惊碎什么："韩意...我看见你好像被迷晕带走，却追不上那人...我很..."
未尽的话语化作一声叹息，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
韩意心头蓦地一软。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触到一片冰凉。"无妨的，"她放轻声音，"那人叫李维舟，不过是让我办些寻常差事。"
月光偏移，照亮了千翎紧蹙的眉心。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肩上："夜露重，当心着凉。"
韩意望着他浸在月光中的轮廓，心头泛起一阵涟漪。她伸手替他拢了拢微乱的衣襟："我自有分寸。"
千翎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夜色："韩意...这世上除了你，再无人会这般待我。"他指尖无意识地着剑穗，"昨夜你才答应过，什么事都会跟我说..."
月光流转，映得他眼角愈发殷红。韩意忽然想起雪地里被遗弃的幼犬，也是这样湿漉漉的眼神。她叹了口气，道："答应你的事，我不会食言的。"
见他仍不安心，她又道："李维舟此人虽深不可测，但眼下尚无危险。等我摸清底细，一定跟你细说。"顿了顿她才斟酌道："只是这夜训..."
"我明白。"千翎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又像被烫到般松开，"你...早些歇息。"
千翎转身离去时，夜风卷起他素白的衣角。房门将合未合之际，他的目光掠过案几上那柄玉白色的玄月剑——剑鞘上流转的月光，与他眼底的暗潮一同明灭。
"咔嗒"一声轻响，门扉掩去了他最后一丝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