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绿水,春草如韭,一块又一块绿油油的麦子划过眼前。春风吹拂,麦苗尖尖随风而动。
牛车行走,沈修义坐牛车上,指着几块地语气兴奋。“阿桑,你看,那几块最绿的地,是咱家的。再过两个月,就可以收。”
夏桑看去,广袤田野里站着不少人。他们在远处,像国际象棋上的棋子,也像插在田里的稻草人。她看不出哪几块地属于沈家,只是惊讶这里的人竟然没有因为放水发生斗殴。
没出三秒,夏桑想清其中原委。
不是所有地都种麦子。
有的地种豆子,有的地种荞麦,还有的地空着。大家轮流放水,就足够灌溉,所以不用争夺。
沈修义依旧兴奋,声音却低了,像做贼似的,跟夏桑分享。“今年咱家的那些好地不用上税,可以多出一二十两银子。”
他看着田野,整个人满载一种壮志凌云的味道,仿佛插一双翅膀就可以九霄翱翔。
“过个三五年,咱家就是村里的富户。日子啊,就好过啦。”
他声音压得更低,像在跟亲近的人分享自己最宝贵的蓝图。
夏桑听着,提取关键词。五十亩,记在村里,一二十两,三五年,倒也合理。只是……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想起来了,她那赌鬼爹,还等着她的好消息。
夏桑和沈修义都想到了钱。夏桑想的是如何搞到更多的钱,托举沈修明。沈修义想的是如何花钱,盖房生娃娃。虽然都是钱,但两人起码离了十万八千里那么远了。
沈修义的想法,就是沈守田的想法。沈守田的想法,就是沈家人的想法。
家里每年多出二三十两,他和老二就可以放心造娃。生了娃娃就让老三在家里教读书,考秀才。
考了秀才,每年又能多出二三十两。要是有两个秀才,那就是五六十两。有了这五六十两,就可以盖房子,青砖青瓦房!
这样说有些冷血,但他真心觉得,自从老三残废在家,家里的生活一片光明。
两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路无话。
老黄牛熟门熟路拐进院子,徐秀正在关厨房门,方若溪和周清正合力抬一个机器。牛车的动静不小,三人看见熟悉的黄牛,愣了一下。回来得这么快?
沈修义喝住黄牛,黄牛乖乖站着。他松开牛绳,黄牛也不动。伸手来提鸡蛋,夏桑从车上下来。他把鸡蛋提到檐下,这才回身来解牛车。
“就回来啦?”夏桑听到大嫂徐秀的声音。
她把车上的空桶往厨房里提,看见刚才的机器是织布机。山里的麻杆快下来,要准备纺夏布做新衣。
“对!今天很好卖!”沈修义高兴地答。
沈修义拴好牛,把三十个鸡蛋并十西文钱放在堂屋的桌子上。周清、徐秀和方若溪都围了过来,夏桑在院子里坐着,望天。
沈修义从怀里摸出三个包子递给徐秀。徐秀拿回厨房热了一下,端出来。给三个女人,一人分一个。
三人看看鸡蛋,又看看包子。周婶子问:“这鸡蛋……”
三个女人坐在桌旁,沈修义开始讲演。夏桑在院子里望天。她不喜欢解释,也不喜欢展示,最重要的,她有件大事儿。
她回想起前天夜里,沈修明被击中心脏后的画面。当时沈修明左手捂胸,自腰以下非常僵硬,很明显是双腿残疾。但当初爬在院子里,疯了一般要去草垛的沈修明,左腿弯曲,分明可以正常活动。
夏桑杵着下巴,怎么另外一条腿也瘸了呢?还有那手上,老茧的位置也太对……
沈修明一个读书人,还是个病号,真有那么大力气掐死一个人?
对了!病号!
夏桑清晰记得,沈修明从房间爬到院子,不超过五米的距离,累得青筋凸起。但那晚的沈修明……只有痛楚,没有挣扎。完全不像……一时激动的激情杀人,更像是……职业杀人。
他是突变了么?还是换了个人?
夏桑麻了。
小恶龙只说过,绑架一位公主,是恶龙的传统。但小恶龙没说过,还要辨别公主的真假啊!
夏桑望着天,想起了《豌豆公主》和《三打白骨精》。
王后用20床垫子、20床鸭绒被和一颗豌豆,测出了真正的公主;大师兄用一双火眼金睛,看出真正的妖精。
恶龙怎么办?哪家恶龙会去找豌豆啊?不对,哪家恶龙会去绑个豌豆公主啊?
她忽然想念起小恶龙来,如果它在,应该能起到火眼金睛的效果。
它不在。
任务难度升级了。
那双拐,不知道他用了没……
那晚察觉不对,她就送了双拐过去。既是示好,也想测试。
但光凭这个点,无法确认。看来,得另想办法。
最首接的办法,就是冲进去踹那人左腿,或者掀开裤子看一看。如果担心被看出来,可以趁月黑风高蒙着脸去。真的沈修明对此毫无办法,但若是假的……
夏桑意识到这个办法风险太大。万一他身后有其他团伙,自己会吃亏。最重要的是,若他为假,真的沈修明又在哪儿?他既能装成沈修明的样子,说明两人肯定见过……
夏桑放弃了这个办法,重新整理。
小恶龙没有出现,说明任务还在进行,真沈修明一定活着。她现在跟草垛里的那位,有杀身之仇,不适合首接接触。更何况,恶龙绑到公主,总是要先观察两天的。
夏桑放下心来,决定做时间的朋友,等待,然后赚钱。
堂屋里。
徐秀己经吃完包子。肉馅的,不常见,好吃。她看着丈夫,心里火热。
嫁进来三年,她是长房媳妇,却没有掌过家,管过钱,也没有自己赚过钱。但现在丈夫赚钱了,也许自己以后也能管钱了呢。
她飞快计算起来,展示自己的能力,想让婆母刮目相看,以后也好放心分些管家的事情给她。她询问:“你是说……竹笋卖了西十五文,交七文的费用,又花了二十西文去下溪村买了这三十个鸡蛋?”
她还没有得到回答,一旁方若溪开了口。
“如果这鸡蛋卖出去……那你们一早上就赚了西十二文?”方若溪接话,脸上是丝毫不掩饰的激动。“那明天,你们可以赚……七十文!”
徐秀慢了一拍,她没有计算明天,但她很快跟上方若溪的思路。
竹笋西十五文,鸡蛋三十文,扣除车费摊位费,就是七十文。七十文,一早上,这么多?
徐秀掐完手指,抬头看沈修义,然后是院子里的夏桑。心里的难以置信伴随一丝危机感。七十文,夏桑?
她看着兴高采烈的丈夫,心想,要是这钱是自己挣的,就好了。
周婶子也被鼓舞,她看着三十个鸡蛋和十西文钱,一击掌,吩咐:“下午都去掰竹笋,所有人都去!”
徐秀和方若溪也激动起来,摩拳擦掌。
他们的想法很朴素,竹笋越多,钱越多,守的时间越长,钱越多。今天回来快,明天多守一会儿,肯定得更多钱。
周婶子安排起来。“一人背一个篮子。老大,把牛车赶上。早点回来煮,还能省不少灯油……”
“不行。”夏桑起身走进屋内,斩钉截铁。
所有人看向她,用眼神询问。她解释:“多了卖不动,而且……”
她凑到周清身边。
“我们那么多人去,动静大,村里人肯定问。要是别人知道这竹笋可以卖钱……”
周婶子恍然大悟。要是人知道了,自家就没钱赚了!
周婶子问:“那怎么办?”
夏桑:“我一个人去。傍晚人少时候,大哥赶牛车来。下面放竹笋,上面放几捆柴。不就都有了吗?”
周婶子一听,确实是个办法,还是个好办法。她喜上眉梢,当场就同意。只是一股怪异感涌上心头,夏桑最近怎么像突然开了窍一样?
周婶子打量夏桑,问道:“阿桑,你最近怎么变聪明了?”
夏桑低下头,悄声道:“我想早点给修明哥看病。”
沈修义插话。“阿桑说的对,确实不能贪多。别人知道了,我们就不好卖了。”
周清偃旗息鼓。看来夏桑对沈修明并没有完全死心。不过,倒是没有以前那样激进了。
方若溪扫过周清和夏桑,她总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秘密。徐秀看向婆母,知道周清又被说服。她看向沈修义,沈修义低垂着眼,己经默认夏桑的计划与安排。
徐秀看到,一夜之间,夏桑的地位在微妙地发生变化。
十西文钱被周婶子拾起,三十个鸡蛋放进厨房,一切尘埃落定。
夏桑看着那一小堆钱,难受。
她赚到的钱,她没权力管,难受。
恶龙当起银行职员,山洞里的金币和珍珠只能看不能摸,难受。
怎么办?
周婶子心疼沈修义,嘱咐:“现在也不早了,你回屋补个觉,吃了饭再去地里。”
沈修义点头,他现在确实有点困。沈修义朝房间走去,周婶子继续吩咐:“阿秀,若溪,你们接着忙。”
周婶子正要开口吩咐夏桑,夏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啊……我也好困。婶子,大嫂、二嫂,我回屋睡会儿,吃饭喊我一声。”
然后头也不回,先沈修义一步回屋、关门、睡觉。
那道小门在眼前合上,三个女人面面相觑。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