郓城县衙后堂的炭盆噼啪作响,李慕白捏着赵长空刚呈上来的密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窗外的寒鸦掠过飞檐,投下的阴影恰好遮住"许无痕集结三百死士,三日后夜袭天机阁"那行小字。
"大人,千机阁这次是真要火并了。"赵长空压着声音,腰间暗卫特有的狼首令牌撞在青砖上,"许无痕那派占着海外商队六成利润,李幽兰的人要查账,两边的刀都架到脖子上了。"
李慕白的拇指着密报边缘。
三天前苏锦年在他耳边说"千机阁的水比汴河深"时,他还只当是江湖传闻,此刻却见墨迹未干的阴谋正顺着纸纹爬进骨髓——苏锦年是千机阁安插在汴京的棋子,若两派火并,她这枚"锦鲤"怕是要被最先碾碎。
"去把苏娘子请来。"他突然开口,唐刀的吞口兽在烛火下忽明忽暗,"就说...县太爷要讨教新到的茶点方子。"
半个时辰后,苏锦年的绣鞋碾着满地碎琼走进后堂。
她卸了脂粉,素白的脸衬得眉峰更利:"李大人这出请君入瓮,可比上个月审粮商的局精巧多了。"
"要你入的不是瓮,是许无痕的密会。"李慕白反手抽出腰间玉牌,系统前日签到奖励的"伪装气息术"正浮现在牌面,"千机阁的暗桩认气息不认脸,这术法能让你混同市井妇人的气。"
苏锦年指尖掠过玉牌,忽然抬眼笑:"大人就不怕我借这术法跑了?"
"你若想跑,三个月前截了我的粮车就该跑。"李慕白盯着她眼底跳动的烛火,喉结动了动,"但你留着,是因为想看千机阁塌了,好给养母报仇。"
笑声戛然而止。
苏锦年的指甲掐进掌心,那枚养母临终塞给她的珍珠在腕间泛着冷光。
她突然伸手按住李慕白手背:"我要小七带路。
那孩子被我救过命,比千机阁的暗桩可靠。"
"准了。"李慕白反手握住她手腕,触感比想象中凉,"后日亥时,西城门第三棵老槐树下,我派赵若曦接你。"
目送苏锦年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后,李慕白转身摸出官服里的玄色腰牌——那是今早许无痕派来的人留的,牌面刻着"戊时三刻,醉仙楼雅间"。
他对着铜镜理了理乌纱,镜中倒影的眼底淬着寒:许无痕要颠覆天机阁,总得先信他这个"局外人"能当刀。
醉仙楼的雅间飘着雨前龙井的香气。
许无痕掀帘进来时,腰间的九环刀撞得门框作响。
这个千机阁反对派首领生得浓眉豹目,左脸有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疤:"李大人放着县太爷不做,来管江湖事?"
"管的是能让郓城少死百姓的事。"李慕白端起茶盏,看茶沫在许无痕的影子里打转,"听说李幽兰手里有本《机关城图》?
若这图落到外族人手里..."
许无痕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扯过椅子坐下,刀鞘磕在青砖上发出闷响:"你怎么知道..."
"前日查紫微星案,从王道玄的密室里翻出半张残图。"李慕白从袖中抖出半页焦黑的纸,"上面的机关纹路,和千机阁的标记一模一样。"
许无痕的手按在刀把上,指节泛白。
窗外突然掠过夜枭的啼叫,惊得楼外的灯笼晃了晃,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两柄交叉的刀。
与此同时,城西破祠堂的梁上落着片枯叶。
苏锦年缩在供桌下,用伪装术压着呼吸,听许无痕的心腹正跟个灰衣人说话:"方大侠的霹雳弹可带够了?
李幽兰那老东西的机关房,没百斤火药炸不开。"
"够。"灰衣人掀开斗笠,露出左脸的蜈蚣疤——正是江湖上有名的"火药手"方无极,"但老子要三成机关图。
那玩意儿换波斯人的火油,够我买座山。"
苏锦年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看见小七缩在门口,喉结动了动,像是要提醒什么。
供桌下的霉味突然浓重起来,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鼓——李幽兰的机关图若被抢,千机阁怕是要彻底散了架,而苏锦年要的,正是这副散架的骨头。
当更夫敲过三更时,李慕白回到县衙。
系统面板突然在眼前炸开红光:"检测到千机阁核心变量,是否消耗今日签到积分兑换'古文字拟真术'?"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将唐刀轻轻按在案上——有些局,该开始收尾了。
一更梆子刚敲过,李慕白的指尖在系统面板上重重按下"兑换"。
淡青色的光晕从玉牌里渗出来,将案上半张焦黑残图笼罩,《古文字拟真术》的信息流如针锥般扎进太阳穴——他需要在子时前伪造出能乱真的"千机阁秘藏清单",而这是钓许无痕这条疯狗的最后饵料。
"赵长空。"他突然开口,笔锋在宣纸上划出刺目的墨痕。
门外暗卫掀帘进来时,正见自家大人捏着半块从醉仙楼捡来的茶渍,往新写的绢帛上轻轻一按,"把这东西混进许无痕今日要查的货船暗舱。"
赵长空接过那方染着茶渍的黄绢,借着烛火看清上面的字迹:"机关城核心图纸三卷、海外精铁五千斤、西域火药配方......"喉结动了动,"大人是要让许无痕以为李幽兰把秘藏转移了?"
"他以为李幽兰藏着能颠覆江湖的宝贝,自然等不得三日后。"李慕白将最后一个"藏"字描粗,墨迹在绢角晕开个小团,像朵将谢的墨梅,"而李幽兰...她今早让人往机关房添了三车桐油。"
窗外传来更夫拖长的吆喝"天干物燥——",话音未落,城西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赵长空掀帘望去,正见醉仙楼方向腾起半团火光,许无痕的亲兵举着火把冲进楼里,"大人,许家的人动了!"
醉仙楼雅间内,许无痕捏着从货船暗舱搜出的黄绢,指节把绢帛攥得发皱。
左脸的刀疤随着喘息一起一伏,九环刀"当啷"砸在桌上:"好个李幽兰!
说什么秘藏在总坛,原来早转移到货船!"他踢翻茶案,龙井泼在青砖上,混着炭灰凝成深褐的污渍,"传我令,子时三刻提前动手!
把机关房给老子拆了!"
同一时刻,千机阁总坛后的竹影里,苏锦年的绣鞋碾过片枯叶。
她贴着青砖墙,听着墙内传来的磨刀声,反手捏了捏小七的手腕——这是他们约定的"有变"暗号。
小七的喉结动了动,指了指院角那株老银杏,树洞里塞着个油纸包,正是许无痕新改的行动密令。
"他们提前了。"苏锦年拆开密令时,指甲几乎戳破纸背。
月光漏过银杏叶,在她脸上割出细碎的银斑,"李幽兰的机关房今晚要成火场。"她摸出怀里的鸽哨,对着夜空吹了声短哨——这是给李慕白的"急讯"信号,"小七,去引开巡夜的,我要把这密令塞进李幽兰的妆匣。"
千机阁后堂,李幽兰正对着机关房的沙盘皱眉。
她拨弄着代表暗弩的铜钉,忽然听见窗外传来鹧鸪叫——这是她安插在许无痕身边的细作暗号。
掀开妆匣,半卷密令正躺在胭脂盒下,她的指尖掠过"子时三刻"西个字,忽然笑了:"提前?
倒省得我多等三日。"她抄起案上的青铜钥匙,往沙盘右下角一按,整面墙突然裂开条缝隙,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机关图,"把桐油换成火油,再在翻板下埋十箱震天雷。"
子时三刻的更声刚落,千机阁总坛的瓦当上坠下片火星。
许无痕的死士举着松明火把撞开偏门时,正见机关房的木门虚掩,门缝里飘出若有若无的火药味。"冲进去!"他挥刀砍翻挡路的弟子,刀尖刚碰到门闩,脚底下突然传来"咔"的轻响——那是李幽兰设下的"问路钉"。
"小心——!"苏锦年的尖叫混着震耳欲聋的轰鸣炸开。
翻板突然下陷,二十几个死士随着碎砖掉进暗坑,坑底的震天雷被火折子引燃,橘红色的火光映得许无痕的刀疤通红。
他踉跄着后退,头顶突然掠过破空声,暗弩从房梁上攒射而下,几个亲信的喉咙瞬间绽开血花。
"撤!"许无痕抹了把脸上的血,刀鞘砸在门柱上。
可退路早被李幽兰的人封死,机关房的青砖地面裂开无数细缝,火油顺着缝隙漫出来,遇火即燃。
总坛里到处是喊杀声、爆炸声,还有机关齿轮转动的"咔嗒"声,像极了催命的锣鼓。
此时郓城县衙后堂,李慕白正将最后一盏孔明灯放上夜空。
灯面用密语写着"接应路线:西墙第三块松动砖",火光映得他眼底发亮——这是给苏锦年的撤退信号。
赵若曦从暗巷里闪出来,腰间挂着两套青布短打:"大人,中立派的弟子己聚在柴房,暗卫们正带他们从狗洞撤离。"
"做得好。"李慕白扯下乌纱,随手塞进案底的暗格。
窗外传来更夫敲过五更的声音,他摸出苏锦年前日落在他这儿的珍珠,在掌心滚了滚,"去把那套说书人的行头取来。
苏娘子...该换个身份了。"
当第一缕晨光漫过飞檐时,千机阁总坛的火势渐弱。
焦黑的断梁下,苏锦年扯下染血的绣裙,套上赵若曦送来的青布衫。
她摸了摸怀里的半块机关图残片,转身看见李慕白站在瓦砾堆前,肩上搭着件褪色的灰布道袍——正是他们计划好的"师徒"行头。
"走?"李慕白伸出手,掌心还留着珍珠压出的浅痕。
苏锦年盯着那只手,忽然笑了。
她将残片塞进他袖中,指尖擦过他腕间的系统玉牌:"走。
不过李大人...这趟江湖路,可别让我再当靶子。"
晨雾里,两个身影沿着断墙往南而去。
他们身后,千机阁的烟火还未散尽,而更深处的密道里,李幽兰摸着染血的机关图,眼底闪过冷光;许无痕攥着半把断刀,在暗巷里舔了舔唇上的血——这场风暴,才刚刚掀起第一重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