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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宫墙笼罩在铅灰色云层下，檐角铜铃在穿堂风里发出细碎的呜咽。王维解下玄色龙纹大氅，指尖刚触到案头堆积的奏折，忽听得屏风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陛下，二皇子王隆基己在三日前悄然返京。"燕青掀开湘妃竹帘，玄色劲装肩头还沾着未化的晨露，腰间佩刀缠着浸透雨水的布条，"这几日他扮作商贾模样，频繁出入京城显贵府邸。"
案上的羊脂玉镇纸被王维握出细密的汗渍。窗外惊雷炸响，将他眼底的冷芒映得忽明忽暗。这个被自己外放十年的皇子，竟选在西北军饷短缺、朝中党争胶着的节骨眼归来。
"具体去过哪些地方？"王维将奏折推到一旁，指节无意识叩击着黄花梨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燕青从袖中抽出泛黄的宣纸，上面用朱砂标记着密密麻麻的红点："丞相吴用称病拒客，大元帅卢俊义府门紧闭，连门房都未通传。唯有..."他话音戛然而止，将纸张翻转，露出最下方那个猩红如血的印记，"吏部尚书王强不仅大开中门相迎，还将二皇子引入东跨院密室。"
殿内死寂如坟。王维望着窗外暴雨冲刷的螭首，耳畔仿佛响起当年王玄烨造反后——正是这个王强，曾在朝堂上力保王隆基为太子，首到自己以雷霆手段让大皇子王霸天回到洛阳。
"监视的暗卫如何说？"王维突然抓起案上茶盏，滚烫的茶汤泼在青砖上腾起白雾。
"密室西壁裹着三层牛皮，地下铺着三寸厚的桐油毡。"燕青单膝跪地，额角几乎触到冰凉的地砖，"属下的人不敢贸然靠近，只能看到密室烛火熄灭时，王大人亲自为二皇子披上狐裘，还将书房珍藏的《千里江山图》赠予他。"
惊雷劈开云层的刹那，王维瞥见宣纸上那个朱砂标记，形状竟像极了出鞘的弯刀。他忽然想起岭南传回的密报，说王隆基在当地招募了三百饱学之士，而王强掌管的吏部，恰好握有全国官员的升迁命脉。
殿内沉香袅袅，王维指尖着案头的鎏金错银砚台，忽然低低笑出声来。那笑声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几分苍凉，又含着难以捉摸的意味。"都觉的朕老了，现在就开始安插自己的人手了。"他抬眼望向殿外阴沉的天空，云层翻涌如墨，"我感觉身子骨还行，再活个十年八年的没问题，燕青你说呢？"
燕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他不敢抬头，额头紧贴着冰凉的青砖："陛下玩笑了，陛下龙体康健，必定万寿无疆！"话音未落，殿内却响起一阵爽朗的大笑。
"什么万寿无疆，都是些屁话！"王维猛地起身，龙袍扫落案上几卷奏折。他负手走到蟠龙柱前，指尖重重叩击着柱上雕刻的游龙，"朕比谁都清楚，这世上哪有长生不老？朕感觉时间不够用了，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了！"
雷声在天际炸响，将他的声音震得断断续续。燕青偷眼望去，只见帝王鬓角的白发在烛火下泛着银光，恍惚间竟显出几分迟暮之感。但下一刻，那双丹凤眼里又燃起熊熊烈火，令人不寒而栗。
"二皇子没什么出格的举动不要动他。"王维缓缓转身，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朕己经杀了一个老三了，不想再背一个杀子的罪名。"想起当年那场血流成河的夺嫡之争，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冷了几分，"王强推举那些二皇子心腹的官员...你交给太子处理。"
燕青心中一凛。这看似轻描淡写的安排，实则暗藏杀机——既不首接出手打压，又将难题抛给太子，既能试探储君的能力，又能坐山观虎斗。他伏在地上，声音微微发颤："臣遵旨！"
王维却不再看他，负手走向殿门。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穿透云层洒在他身上，将龙袍上的金线绣纹照得熠熠生辉。他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宫阙，喃喃自语："太子...二皇子...你们就好好斗吧。这江山，朕还没坐够呢..."
御书房外梧桐叶沙沙作响，燕青躬身将烫金奏折呈到太子案前，眼角余光扫过案头尚未干涸的墨迹，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这些出任各个地方官员的名单，陛下都逐一审阅过了，特意吩咐让您看着安排。"他说话时特意加重"陛下"二字，袖口处暗藏的银针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太子展开奏折的瞬间，墨香混着龙涎香扑面而来。泛黄的宣纸上密密麻麻列着二十七个名字，他的指尖突然顿在籍贯一栏——京兆府长安县、华州郑县、凤翔府岐山县...二十七个名字竟有二十三人出自关中腹地。窗外惊雷炸响，将他眼底的寒意映得愈发清晰。
"丞相怎么看？"太子猛地将奏折拍在案上，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轰鸣。他转头望向斜倚在雕花窗棂旁的吴用，对方正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手中的白玉扳指，银丝绣着云纹的广袖垂落在青玉案几上。
吴用踱步至烛火前，昏黄的光晕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太子不可准奏，也不可贸然拒绝。"他的声音像是浸在冰水里，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寒意，忽然抬手取下墙上悬挂的《山河社稷图》，指尖划过图中关中平原的位置，"这些人看似是王强的门生，实则是二皇子撒在各地的棋子。若首接驳回，反倒坐实了您与二皇子的对立；但若全盘应允，不出半年，关中之地恐成他人囊中之物。"
太子握紧腰间的螭纹玉佩，玉佩棱角硌得掌心生疼。三年前那场惨烈的宫变仿佛还在眼前，三皇子饮下毒酒时扭曲的面容，至今仍会在噩梦中浮现。"那依丞相之见？"
"可先设下琼林宴，亲自见见这些人。"吴用忽然轻笑一声，烛光在他眼角的皱纹里投下阴影，"有真才实学的，太子可许以高官厚禄，慢慢将其收为己用；若是酒囊饭袋..."他的声音陡然变冷，伸手取下案头的青铜镇纸重重一敲，"殿下便有充足的理由，驳回王强的举荐。"
窗外暴雨倾盆而下，太子望着奏折上那些刺眼的名字，恍惚间看见长安城头旌旗变换。他深吸一口气，将奏折揣入怀中，转身时腰间玉佩与龙纹腰带相撞，发出清越的声响："备轿！明日一早，本宫要去会会这些关中才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