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盛世锦绣 - 第一卷:闺阁风云暗涌 - 第六十八章:城东铺子初探
夜色退去,晨光微熹。侯府,沈清宁的松风院在王氏的“恩典”下添了几分表面的热闹。新的月例和炭火堆得足足的,两个新来的二等丫鬟春分和秋月,一个殷勤过头,一个眼神闪烁,无声地昭示着她们的使命。
沈清宁对这些心知肚明,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深知,这突如其来的厚待并非温暖,而是裹着糖衣的毒药,是王氏试图将她拉入泥淖的陷阱。但她决定将计就计。王氏想让她接触那些铺子?好,她正愁没有合法的途径去调查那些与侯府秘密、金锁片线索可能相关的外部产业。
用过早膳,沈清宁换上一身素雅但不失体面的藕荷色春衫。梅香为她梳理着乌黑的长发,心中仍有担忧。“小姐,夫人让您去城东那铺子,万一……万一里面有什么不妥,夫人岂不是能轻易拿捏您?”
沈清宁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眉眼平静,眼神却像古井般深邃。“梅香,‘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解释:语出《老子》,意思是灾祸之中蕴藏着福气,福气之中也潜伏着灾祸。比喻事物都是相对的,在一定条件下可以相互转化。沈清宁用此句来点明她对待此次危机的态度——危险中蕴藏着机会,而她要做的就是抓住这个机会。)。王氏的安排自然藏着风险,但也正是我的机会。她以为将我置于她的掌控之下,却不知我正是要利用这个‘掌控’,去查她不想让我知道的秘密。”
她转头看向梅香,轻声吩咐:“秋月今日要跟着我一起去。她既是王氏派来监视我的眼线,我们行事便需更加谨慎。一切如常,不要露出任何异样。到了铺子,你负责留意周围的环境和进出铺子的人,尤其是那些看似普通却行迹可疑的。”
“奴婢明白。”梅香肃然应下,眼神坚定。经过之前的风波,她对王氏的狠毒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也对沈清宁的智慧和处境有了更深的理解。这份情谊,是建立在患难与共之上的“极致善良”。
秋月很快便来到院门口等候。她今日打扮得一丝不苟,面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六小姐,马车己经备好了,夫人嘱咐奴婢寸步不离地伺候您。”
沈清宁微微一笑,语气温和:“有劳秋月姐姐了。”她将自己摆在恭顺谦卑的姿态,让秋月无从挑剔。
一行三人,带着侯府的标记,乘坐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前往城东。城东不比繁华的城中,街道相对狭窄,行人也多是寻常百姓或小商小贩。街边的铺面也多是柴米油盐、杂货小吃。侯府的成衣铺子坐落在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门脸不大,装潢也朴素,与沈清宁想象中的侯府产业形象大相径庭。
马车停下,秋月抢先一步下车,殷勤地扶着沈清宁下来。梅香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西周。
铺子门口没有迎客的伙计,沈清宁带着秋月和梅香走进铺子。一股混杂着布料、浆糊和灰尘的气味扑鼻而来。铺内光线有些昏暗,货架上摆放着一些式样老旧、做工粗糙的成衣,看着销量并不好的样子。铺子里只有一个老掌柜和两个年轻伙计,都无精打采的。
看到她们进来,老掌柜愣了一下,才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哎呀,这不是侯府的马车吗?请问几位是……”
秋月立刻上前一步,扬声道:“这位是我们侯府的沈六小姐,奉夫人之命,前来了解铺子的营生。你是这里的掌柜?”
老掌柜闻言,脸上笑容更盛,但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原来是六小姐!小人吴福,忝为这铺子的掌柜。六小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礼失礼!”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她们往铺子里让,同时给两个伙计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打起精神。
沈清宁微笑着点头,举止从容优雅,完全是侯府小姐应有的仪态。“吴掌柜不必多礼。我初次接触外面的营生,对这些都不懂,夫人特意让我来向吴掌柜请教学习。”
她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这让吴掌柜更加放松了警惕。他以为这只是侯府哪位不受宠的小姐被派来做做样子,或者夫人想培养亲信,而他只需要好好配合,展现铺子的“正常”一面即可。
“六小姐太客气了!您能在府里学那些琴棋书画的大家闺秀,这铺子里的营生都是些粗浅的活计,哪里需要学?不过既然夫人吩咐了,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吴掌柜搓着手,将她们引到铺子后面一间隔出来的待客处,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显得很简陋。
沈清宁坐下,秋月立刻上前为她斟茶,眼神不离沈清宁的一举一动。梅香则站在沈清宁身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铺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和吴掌柜的伙计们。
“吴掌柜,这铺子主要经营哪些成衣啊?看款式……似乎与城中流行的不太一样?”沈清宁状似随意地问。她注意到这里的成衣款式都很普通,甚至有些过时,不像是侯府这等富贵人家名下的产业会经营的风格。
吴掌柜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笑道:“六小姐说的是。咱们这铺子,主要做些寻常百姓的生意,讲究个耐穿实用。城中那些华丽的款式,咱们这小地方卖不动。”
“原来如此。”沈清宁轻轻点头,心中却生出疑窦。侯府即使做平民生意,也不至于款式如此简陋,而且这个地段虽然是城东,但也并非穷困之所。这样的铺子,似乎很难为侯府带来可观的利润。那么,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仅仅是个幌子?
“那这铺子的进货渠道是怎样的?平日里有多少流水账呢?”沈清宁继续问,这是她试图运用“数”的知识来探查的地方。
吴掌柜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含糊道:“进货嘛,都是老关系了。流水账……这个月生意不太好,也就勉强维持。这些账本,夫人没说要给六小姐看,只让小人跟您说说流程。”
他刻意回避了具体的数字,这更加深了沈清宁的怀疑。真正的生意人,如果想让接手的人了解情况,肯定会详细介绍账目。吴掌柜的推诿,说明这些账目或者铺子的实际运营情况有问题。
“也是,账目烦琐,我一时半会儿也看不懂,”沈清宁善解人意地笑了笑,没有强求看账本,“那吴掌柜能不能带我到处看看?比如库房什么的,我想看看那些布料和存货。”
吴掌柜的脸色微变,他显然没想到沈清宁会提出这个要求。秋月也露出了警惕的眼神,似乎想找理由阻止。
“六小姐,这……库房有些乱,也没什么好看的。”吴掌柜试图推脱。
“无妨,我就是随便看看,学习嘛,总要看全套的。”沈清宁语气温和,但眼神中却透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持。她知道,如果这个铺子藏着秘密,最有可能藏匿的地方就是库房或后面不为人知的区域。
吴掌柜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沈清宁身后一首沉默但眼神锐利的梅香,又看了看秋月——秋月没有明确阻止,或许也想看看沈清宁到底想做什么。他权衡之下,只得点头。“那……那六小姐请随我来吧。”
他带着沈清宁绕过铺子后门,来到一个狭小的院子,院子里堆放着一些杂物。库房就在院子的角落,门锁看起来很新。吴掌柜拿出钥匙,有些费力地打开了门。
库房里弥漫着更浓重的霉味和灰尘。里面堆着一些布匹和成衣,但数量并不多,显得很空旷。沈清宁随意走进去,假装查看布料的质地。她用手指轻轻触碰那些布匹,眼睛却迅速扫视着库房的每一个角落。
墙壁、地面、天花板……是否有暗格?是否有不同寻常的痕迹?布匹堆放是否有规律?
突然,沈清宁的目光停留在角落里一个被破布盖着的箱子。箱子看起来很旧,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吴掌柜,那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沈清宁指着箱子问。
吴掌柜身体明显一僵,额头甚至沁出了汗珠。“那……那是个放旧杂物的箱子,没什么东西。”
“是吗?我瞧着那箱子倒是挺结实的,用来放杂物可惜了。”沈清宁一边说着,一边缓步走向箱子。秋月似乎想说什么,但被沈清宁一个眼神制止了。梅香则不动声色地靠近,准备随时应对。
“六小姐,真的没什么,灰尘大,别弄脏了您的衣裳!”吴掌柜急了,上前试图阻拦。
“无妨,我今日来便是学习,自然什么都要看看。”沈清宁坚持走上前,在吴掌柜焦躁不安的眼神中,伸手掀开了箱子上的破布。
箱子本身没有什么特别,但箱子打开后,里面露出的东西让沈清宁瞳孔微缩。里面并没有什么旧杂物,而是整齐地码放着一叠叠崭新的布料,这些布料质地精良,色彩鲜艳,款式独特,显然不是铺子里卖的那种低劣成衣所用的料子。
而且,在这些布料的下方,沈清宁看到了几卷没有标示的账册,以及一些用油纸包裹的小物件。
“吴掌柜,这就是你说的‘旧杂物’?”沈清宁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吴掌柜。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辩驳的力量。
吴掌柜脸色煞白,结结巴巴道:“这……这些是……是为夫人囤的私料……”
“是吗?”沈清宁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话。这些布料的风格,隐隐让她觉得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类似的纹样或色彩搭配。她迅速扫了一眼那些没有标示的账册,尽管时间短暂,但她凭着过人的数算能力和对账目的敏感,立刻意识到这些账册的纸张和墨迹与侯府常用的不同,而且书写格式也与铺子外面的正常账本不同。这些绝不是简单的“私料账”。
她没有深入翻看,知道现在不是时候。秋月在旁边紧盯着,吴掌柜也紧张得不行。
“既是夫人的私料,那确实不方便看。”沈清宁迅速合上了箱子,仿佛刚才只是随意一瞥。“是我唐突了。”
她表现得顺从且知趣,没有追问,没有深挖,仿佛真的只是误入了不该看的角落。这让吴掌柜和秋月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六小姐能理解就好,能理解就好。”吴掌柜擦了擦额头的汗,忙不迭地将箱子重新盖好,仿佛里面是什么烫手山芋。
沈清宁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库房。梅香紧随其后,经过箱子时,她不动声色地用指尖蹭了一下箱子边缘,感受了一下上面的纹路,虽然隔着布,但细微的感觉被她记下了。
走出库房,回到前厅,沈清宁没有再提箱子的事,而是继续问了一些关于铺子日常运营的“学习”问题,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皮毛。她知道,今天的目的己经达到——她确认了这个铺子藏着秘密,而且秘密就藏在那个吴掌柜极力隐瞒的箱子里,很可能与王氏的私事,甚至侯府的某些不法勾当有关。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解释:语出《道德经》,意思是了解别人是智慧,了解自己是明白。战胜别人需要力量,战胜自己才是真正的强大。沈清宁此刻在与吴掌柜、秋月的无声较量中,既运用了了解人心的智慧,也展现了克制自己好奇心、不冒险暴露的清醒。她明白,最大的胜利不是眼前的揭露,而是长远的布局和自我控制。)她告诫自己,不能被眼前发现的秘密冲昏头脑,必须保持清醒和耐心。
一番“学习”下来,己近午时。沈清宁起身告辞。“今日多谢吴掌柜的教导,清宁受益匪浅。回头我再将今日所学整理整理,若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再来向您请教。”
吴掌柜巴不得她赶紧走,连连称不敢,恭送她出了铺子。
回到马车上,秋月显得有些心神不定,她偷偷观察着沈清宁的表情,却发现她依旧温和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小姐,那个箱子里……”梅香低声问道,语气有些激动。
沈清宁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秋月就在旁边听着。
马车缓缓驶离城东,沈清宁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脑海里却飞速地运转着:那个箱子里的布料、那些账册、吴掌柜紧张的神情、铺子反常的经营模式……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这个成衣铺子,绝非表面那么简单,它是王氏用于某些不法勾当或隐藏秘密的据点。
她想起藏书阁里发现的舆地志,以及那个神秘的纹饰和地域。她需要更多的时间,更详细的信息,去比对、去分析,看看这个铺子里的线索是否与金锁片、侯府的秘密联系起来。
王氏让她来“学习”,她便借此机会来“调查”。这仅仅是开始,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加危险,吴掌柜和秋月都会向王氏汇报今天的情况,王氏很可能会对她起疑,或者设下更严密的防线。但她己经迈出了这一步,退无可退。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解释:语出《道德经》,意思是学习文化知识要一天比一天增加,追求大道要一天比一天减少私心杂念。在这里,沈清宁借用此句,既指她在学习世事、增长智谋的同时,也要不断克制自己的冲动和杂念,保持心境的清明纯粹,才能在复杂的环境中不迷失方向。)她的目标不是简单的揭露王氏的阴谋,而是通过这些线索,找到侯府深藏的秘密,掌握自己的命运,甚至影响更广阔的局面。
城东的成衣铺子,只是冰山一角,但透过这一角,她似乎看到了隐藏在水面下的巨大阴影。她必须更加小心、更加机敏,才能在这暗流涌动的侯府和即将到来的京城风波中,找到那条通往盛世锦绣的道路。
(本章完)